呼吸交错。
“感觉如何?”曹辛夷低声问,气息拂过他嘴唇。
“像……”龙胆草寻找着词语,“像终于运行了一段调试了四年的代码。没有报错,没有卡顿,完美兼容。”
曹辛夷笑出声:“你真是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我有。”龙胆草认真地说,“我的浪漫就是,和你一起写不会崩溃的程序,建不会倒塌的系统,经营一家……能让林晚那样的人重获新生的公司。”
窗外,城市完全苏醒了。车流开始涌动,轮船的汽笛此起彼伏,远处工地的那个打桩的机器发出有节奏的轰鸣——一座永不停歇的城市的呼吸声。
曹辛夷拉起他的手,走到套房的书桌前。桌上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龙胆科技的股价走势图——上市首日大涨47%,现在进入平稳交易期。
“看这个。”她点开另一个窗口,那是一封刚刚收到的邮件,来自九里香。
标题是:《关于启动“全球人才计划”第一阶段的汇报》。
内容简洁有力:九里香已经锁定了三个海外研发中心的选址,初步接触了十七位顶尖学者和工程师,其中五人明确表达了加盟意向。邮件的最后,她写了一段个人附言:
“龙胆总、曹总:
昨晚庆功宴上,姚厚朴喝多了,拉着我说:‘九里香,你知道吗?我老婆怀孕了。’
我说恭喜。
他说:‘我要给孩子起名叫姚安心。因为我在龙胆科技这四年,终于找到了‘安心写代码’是什么感觉。’
我想,这可能就是我们做这一切的意义。
不是钟声,不是股价,不是市值。
是让一个天才程序员可以安心写代码,让一个走错路的年轻人可以重新开始,让一个擅长看人的人可以去全世界寻找更多值得被看见的人。
继续前行。
九里香”
龙胆草读完,久久没有说话。
曹辛夷关掉邮件窗口,打开另一个文件——是“五彩绫镜”3.0版本的用户增长数据曲线。一条几乎垂直向上的线,代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新增的注册用户。
“三百七十万。”曹辛夷指着数字,“上市新闻带来的曝光效应。但留存率更惊人:首日留存87%。大多数用户的反馈是:‘终于有一个APP不试图窥探我的全部生活了。’”
她转过椅子,面对龙胆草。
“所以,回到你刚才的问题。”她说,眼神清澈而坚定,“关于订婚,关于未来,关于这一切之后我们要去哪里——我的答案是:”
她停顿,不是犹豫,只是为了强调接下来的每个字。
“我想继续和你一起,做能让更多人‘安心’的事情。让程序员安心写代码,让用户安心使用产品,让像林晚那样曾经迷失的人安心找到归宿。至于形式,是订婚,是结婚,还是就保持现在这样——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每天早上醒来,我知道今天要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而你是那个和我一起做这件事的人。”
龙胆草看着她,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融化、重组。不是激动,不是狂喜,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接近“确认”的感觉。
就像运行了无数次的模拟程序,终于看到了预期中的结果。
“好。”他说,简单到近乎笨拙。
但曹辛夷听懂了。她再次微笑,这次的笑容里有一种完成式的圆满。
“那么,龙胆草先生,”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衬衫下摆微微掀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腰线,“为了庆祝我们达成共识,我建议做两件事。”
“你说。”
“第一,叫客房服务送早餐上来。我饿了。”
“第二呢?”
曹辛夷走到窗边,拉开整面玻璃窗的窗帘。晨风涌进来,带着黄浦江的水汽和这座城市的活力。
“第二,”她回头,长发在风中扬起,“吃完早餐,我们回公司。姚浮萍发消息说,‘五彩绫镜’3.0版本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边缘案例,需要我们一起看看。”
龙胆草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一个真正放松的笑容。
“听上去像约会邀请。”
“就是约会邀请。”曹辛夷理所当然地说,“我们的约会地点一直是会议室、机房和产品测试实验室。怎么了,你有意见?”
“没有。”龙胆草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完全没有。”
他们就这样站了一会儿,看着窗外的城市完全活过来。阳光普照,楼宇发光,江面碎金万点。远处,陆家嘴环形天桥上已经开始有游客拍照,金融中心的玻璃幕墙倒映着流动的云。
钟声早已停止。
但某种更深邃的节奏正在形成——不是庆典的节奏,而是日常的、持久的、建设者的节奏。像心跳,像呼吸,像一行行被写下的、终将改变些什么的代码。
手机震动。是姚浮萍的紧急消息:“BUG复现了,速来。咖啡已备好,老规矩,美式不加糖。”
龙胆草和曹辛夷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
“走吧。”曹辛夷抓起外套,“我们的战争结束了,但战斗永远在进行。”
“不是战斗。”龙胆草纠正她,牵起她的手,“是构建。”
他们离开套房,走进电梯。电梯下行时,龙胆草突然说:
“等‘五彩绫镜’3.0稳定运行后,我想休个假。”
“哦?去哪?”
“还没想好。可能去一个没有网络的地方。”
“那你撑不过三天。”
“我赌我能撑一周。”
“赌什么?”
龙胆草想了想:“赌输了的人,负责给全公司员工放假一天。”
电梯到达地下车库。门开时,曹辛夷说:
“成交。不过我要加注:如果我能让你三天内就找信号,你要在年会上公开承认,曹辛夷是比你更合格的工作狂。”
“那如果你输了呢?”
“那我就承认,龙胆草偶尔也需要离开代码和报表,看看真实的世界。”曹辛夷眨眨眼,“虽然我觉得你输定了。”
他们上车,驶出车库,汇入清晨的车流。
车载音响自动连接手机,开始播放昨晚庆功宴的歌单。放到第三首时,龙胆草伸手切了歌。
“不听这个了。”他说。
“那听什么?”
龙胆草在手机上点了点。音箱里传出钢琴声——是德彪西的《月光》,宁静,流动,像水银泻地。
曹辛夷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只听电子乐和代码白噪音。”
“人是会变的。”龙胆草目视前方,嘴角有笑意,“就像公司会上市,间谍会变成核心员工,竞争对手会变成合作伙伴——”
他停顿,转向她。
“——而并肩作战四年的搭档,会变成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车窗外,上海在晨光中展开它无边无际的钢铁森林。而车内,钢琴声流淌,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不需要了。
有些代码,一旦写完,就会自己运行下去。
有些钟声,即使停止回荡,也会在听见的人心里,留下永久的震动。
而太阳已经升起,照在挡风玻璃上,反射出万千道细碎的光。
就像一面无形的、五彩的绫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