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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见到大和尚住的那个院子的围墙了。院门没开,小和尚将茶杯递给我,快步走去敲门。其实院门并没关上,门被推开,小和尚钻进门去,一会儿再出来,他出来后原本想举手向我招呼,叫我进门去,但我已走到门口,小和尚举起的手此时差点碰到我脸上,他领着我进院子,院子里果然摆着桌椅,但未见大和尚。
我坐下,手上的茶水冷热正好,把盖子揭开,喝几口,吹吹水面,缩紧嘴唇,再来几口,好清爽呵,好清爽好清香呵……书法,是说书法吗?大先生……大和尚知觉脚下拖着一双布鞋,手上呢,手上拿了笔、纸,还有一块铜制的镇纸……他脚上的布鞋像一艘帆船,行驶在院内地面的大片青砖上,大先生,大先生,你是在说草书吧?我赶紧走上前帮他接了手上东西,把笔、纸、镇纸放在桌上。今天的笔还没浸过水,是干的,所以很硬,把纸头戳了几个小洞。小和尚去取了水盂来,取了砚台、墨块来。从房内又走出来一个小和尚,这个小和尚没见过,是个新和尚,新和尚出屋,双手捧着一大摞书,我远远看,这些书倒全是古书,等书被放下,细辨,真的是难得一见的古书,动动脑筋,什么?动动脑筋,把其中几本书给弄下来,带回吉府去。大和尚见新和尚把这么多书搬到院子里来,脸上有了愠色,但也没吱声。我想这下是知觉大和尚多虑了,书是古书,是好书,我呢,也要,也要,也要,怎么说呢,也要向他讨几本带回家去。书被放下,书都倒了,撒了一地,地上有一大堆书,乱,真乱,书会不会被新和尚弄坏了?会不会被他弄坏了?我急呀,在这堆书里,在这堆书里,有我的几本书,我丢了茶杯,弯下腰去地下帮新和尚收拾书,大和尚见了,说,大先生,不用您帮忙,让小和尚去整理,我头也不抬就对他说,我是帮自己整理书,在这些书里,有我的几本书,大和尚这时也弯下腰,他想一边听我说“在这些书当中,有我的几本书”,一边看我眼色,看我是不是真想得到几本古书,如果是真的,他也就真要给我几本了,因为他要跟我学狂草书法,送老师几本古书,这事并不算过份,并不算过份,“并不过份,”大和尚说了,并不过份,我说,是这样,帮着整理,是不过份。大和尚看了我眼色,知道这事是真的了,老师呵,老师呵,老师呵,和尚,大和尚,庙里最大的和尚,他、我、新和尚,我们三人一起把地上一堆古书摞整齐,随后我与大和尚都坐到了椅子上,新和尚去了屋里,小和尚站在旁边听候吩咐。我记得在这捆古书中,有两本书简直是不得了,一本是宋版古籍,一本是明版古籍,书名没看清楚,问他要宋版书?这太出格了,太贪心了,还是要明版的吧,再搭上一本清代出版的古书,但清版书没什么价值,但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这样了。大和尚对我笑着,说,大先生,开始吧。我看着地上的书,不回答他。我突然想起两件事:“知觉大和尚,庙里要派人去餐厅大门口盯着,不然拖延时日,这工钱可要大了许多。还有,庙里怎么能让一个日本特务进门来呢?这事要是传了出去,积香缘寺,积香缘寺呵,完了,大和尚,一个日本特务,一个日本特务,您怎么能让他进了庙门?”大和尚似乎听不懂,派人去督工,好,就让屋里的新和尚去餐厅那儿,就派他去,就派他去,“哪来的日本特务?”大和尚解决了一件事儿,现在轮到解决第二件事儿了,“什么日本特务,是谁见过特务了,是谁?”我见过了,是小和尚带他来的,是他带他来的,我手指着小和尚,是他带着他来的,“他是谁呢?是日本特务吗?他来找你大先生,他为什么不找别人,单单找你大先生呢?”不对了,不对了,大和尚把事儿推到我身上来了,我说,现在的日本人就像是宋朝时的金人,日本人和金人……主要是宋朝,是宋版书籍,紧,紧,牛皮筋,用牛皮筋卷着,卷着,卷起来,呵,宋朝,宋朝人出版的木刻……书,“您不是说有日本特务吗?”“有几个日本特务进过寺庙?”大和尚又转问小和尚,“只有一个,不,我不知道那人是什么人,是什么东西。”这是我想说的话,现在大和尚却让小和尚说了,“是个什么东西,”我想说这句话,我想说这句话,小和尚却抢在我之前说了这句话,他是日本人的走狗,大和尚说,大先生,你依据什么,断定他是日本人派来的?我最怕别人问我这句话了,因为这句话说不清楚,刚才小和尚说的那句话,我想说,但被他抢去说了,现在知觉住持问我这句话,是我最不愿意听见的一句话,听见了,让我怎么回答?不许,什么?不许问,不许说,不许大和尚问这句话,不许小和尚说这句话,可要是由我来说,由我来问呢?都由我来说,都由我来说,“宋朝人的书,木刻版,这书这儿有,有,”我对大和尚、小和尚说,这时屋里的新和尚走出屋子,他得了大和尚之命,要去餐厅做督工,他匆匆忙忙从我们面前走过,出了院子,走了,我眨了几下眼,满院子找人,确定新和尚真的离开院子了,“他去干吗了?”“听你大先生的劝,让他去餐厅做督工,别让那几个匠人拖延时间,白白骗走庙里的钱。”“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大先生,你怎么知道那人是日本特务?”“开始吧,大和尚。”“什么?”“书法。”“对,书法,多么清爽的味道。”茶叶味道清香,不是书法味清香,大和尚展开纸,洗湿毛笔,准备写了,小和尚也在一旁加紧研墨,我跟他们不同,我朝地上古书看,心里一直在惦记宋版和明版两部古书,若能两者得其一,我会很高兴的,我这个书法老师做得也值了。
今天教大和尚书法,得把他往宋朝人那儿引,引哪,我说了,“引哪,”这话我说了,可我身边的大、小和尚都没理解。提笔,引哪,再去砚台底部(就是砚台中心处)……再去砚台底部蘸墨……干吗呢?大和尚说,大先生你干吗要夺我手中之笔?把他往宋朝人那儿引,我说,大和尚,你把笔给我,你先站过一边,我来写几个字,这几个字……大概你没见过的,是宋朝皇帝写的字体,是皇帝写的字体,我提笔于纸的上方,写什么呢?还是写“积香缘寺”,还是写这四个字儿,呵,皇帝的笔迹,瘦金体,是瘦金体呵,成了,我写成了,一看,就是这个风格,当年宋朝皇帝写的就是这种字体,成了,“积香缘寺”,我丢了笔,退后几步,像演员演戏那样,唱,唱,唱什么词儿?唱:“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大和尚朝我看着,看我拉开架势,唱了起来,他不信,他这次真是不相信我了,我唱完,想跟大和尚讲瘦金体的奥妙所在,大和尚没等我开口,便起一个手指,在砚台里蘸了墨,用指尖去纸上急书,等字儿写完,一看,还就是有瘦金体的味道,我欢喜异常,问大和尚,这是指画?大和尚笑着说,这是字,不是画,“是指字?没这个说法的。”大和尚见我指出了错误,沉思片刻,说,怎么说呢,反正也是瘦金体,宋朝皇帝可是……可是……可是指字高手,是指画高手,没有这个说法的,不过我走近桌子,看大和尚的指字,还真是可以,不比皇帝的字好,不比我的字好,但比大和尚自己写的字好,不通,我是说比大和尚用毛笔写的字好,我不气馁,我今天的目标是宋朝的文化,是宋版古籍,我是了,什么?我是了,听不懂,我说得很轻,我是了,我也有了,听不清楚,我是了,是了,也是了,也有了,老头子往小伙子身后躲,谁?就是两个和尚,一老一少,他们这会儿见我在写狂草,在写狂草呵,我的天我的爷呵,每次草书写下来,我都能出一身汗,今天我身上并不太热,可能是被大和尚的瘦金体指字吓的,不对,没这么厉害,是被日本特务吓的,他虽说是日本人的特务,但也是中国人,没必要害怕,日本人是占领军,我们要消灭他们,要彻底消灭他们,他如果不是日本特务,干吗要进庙里来找我?我是在这儿闲居,不问世事,但他还是来找我了,这跟狂草有关系吗?对,有关系吗?丢了笔,让小和尚洗笔去,小和尚与知觉大和尚相互说着什么,反正是了,是草书,是狂草,反正是这样了,极不普通的书法,我到底依靠了什么东西,在寺庙里白吃白住,在寺庙里与僧人胡扯闲聊,还弄了几件书法作品来吓唬他们?日本特务来了,不是幻想,是真有陌生人进了寺庙,进了寺庙院子,是新和尚带来的,有个陌生人穿着日本和服,和服上的图案很特别,以前从没见过,是蝴蝶图案,在和服的前面、后面全是蝴蝶图案,在蝴蝶图案之中,隐约藏着一座山的形象,山顶泛白光,是雪白的颜色,后来我知道,这一滩白颜色所表现的正是雪景,是长年在山顶积压着而不消融的冰雪,这山叫“富士山”,这名儿起得多难听,山的形象也呆板,食古不化,反正是了,是日本特务了,我依靠了什么,才能在这座庙里博得众僧人的喝彩?写呀,写呀,后来日本人告诉我,他是文化人士,由于喜欢我从梦中学来的草书艺术……狗特务也喜欢我的草书,他进庙里来是为了向我讨要书法作品,这是我通过翻译了解到的情况,和服从上到下低垂着,上面的蝴蝶飞不起来,上面的富士山静立在蝴蝶丛中,要死,原来是这种昆虫,原来是这种山丘,原来是这种脑子呵,说呀,反正是有了,日本人说,我反正是有了中国著名书法家燕巨大的狂草书法作品,脑子呵,用在了什么地方?我被人拉着,写下这幅草书,是什么内容,我忘了,由于太紧张,是穿了和服的日本人带着人来庙里,是他们硬抢了我的书法作品,蝴蝶飞起来了,但山丘倒塌了,什么东西都不是了,都是因为这件日本和服,我已经愚蠢到了家,那么宋版古籍呢?等日本人走了以后再说,但我现在心中不踏实,宋版古籍,这么好的书,被放在庙里,放在知觉住持处,只能是个浪费,但这要等穿和服的日本人滚蛋以后再说,可现在我就已经忍不住了,找厕所,对,先找厕所,避避日本人的锋芒,也改改我的急性子,反正宋版古籍就被堆放在地上……几只脚从古籍旁边走过,一直走出了院子,慢慢抬头,见院子里只剩下我和大、小两个和尚,我终于等到日本人离开院子,蝴蝶衔着那座小巧的山丘飞了出去……再回到老问题上来,我把手放在衣服上搓,大和尚不知为什么,也把手往衣服上搓,小和尚没事做,也在衣服上搓着自己那双干燥的手,小和尚搓手是多余的,我搓手是为了完成某个过程,后面的事将围绕着宋版古籍展开,大和尚搓手,可能是手上沾了点墨汁,小和尚,你搓什么手?你又不想古书的事,你又没让臭墨汁碰上,总之,你没有文化,你搓什么手?但他到这会儿还在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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