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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匠头以头触地,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辩解道:
“大人息怒!大人明鉴!非是小人们不尽心,实在实在是这南蛮子的火器,构造过于精巧诡谲,仿制之难,远超预计啊!”
他鼓起勇气,抬起头,指着地上那堆残骸中一块扭曲变形的金属机括零件,诉苦道:
“大人请看,就以此‘龙头’下的‘火镰’卡榫为例,我等最初以为不过是寻常精铁打制,便寻上好镔铁反复锻打,力求形似,可装上之后,不是无法卡稳燧石,便是击发几次后便断裂或变形。”
“后来我等将其锯开细看,才发现其断面光泽、质地,与我等所锻之铁迥然不同!”
他越说越激动,也顾不上许多了:
“小人等寻了些懂行的老师傅反复揣摩,又重金请教了常与红毛夷打交道的通事,方知此物恐非单一金属,而是以铁为基,掺入少许他种稀有金属,经特殊炉火秘法熔炼而成的‘合金’!”
“其配比、火候、乃至淬炼之法,皆有秘而不宣的诀窍!多一分则脆,少一分则软,非得其法,绝难仿其韧性坚固!我等我等虽竭尽全力,日夜试验不同配比,然至今尚未掌握其中关窍。”
“此次炸膛,多半便是因此关键部件承受不住连续击发之力,骤然崩裂,引发膛内火药连锁爆炸所致啊!”
老匠头说着,又从怀里哆唆着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颜色、光泽各异的金属碎片和几个粗糙的、显然是多次试验失败的小零件。
“大人,王爷,您看,这些是小人们这些日子试验不同配比炼出的‘合金’试件,有的太脆,一敲就碎,有的太软,根本不成形,还有的看似成了,装上试几次便出问题。”
“这实在非是小人们不用心,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兼无秘方可循啊!”
范文程听着老匠头这番带着哭腔、却又言之有物的辩解,一时语塞。
他虽不精于工匠之事,但也明白对方所言在理。
燧发枪之精妙,绝非昔日简单的鸟铳、火绳枪可比,其每一个精密部件,从枪机、弹簧到膛线,都代表了这个时代金属加工、机械制造的最高水准。
大明能研制出来,是集全国工匠智慧、耗费巨资时间的结果。
如今大清国想仅凭一件样品,在缺乏理论基础、高级工匠和完整工艺流程的情况下进行逆向仿制,其难度无异于登天。
炸膛、哑火、精度差、寿命短,几乎是必然的,逼迫这些工匠,确实用处不大。
就在范文程脸色变幻,不知该如何接话时,一旁的多尔衮再次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
“范先生,不必再苛责他们了,匠人之事,讲究慢工出细活,强逼无益。”
他转向那群几乎要瘫软在地的工匠,缓声道:
“尔等也起来吧,既是技艺未逮,非不尽心,本王不怪你们,炸膛之事,查明缘由,记下教训便是。”
“本王会再拨付银两物料,供尔等继续试验,南洋、朝鲜乃至罗刹那边,若有擅于此道的匠人,亦可设法重金延请,尔等只需牢记,此事关乎我大清国运,务必尽心竭力,早日有所成,莫要让本王,让朝廷,失望太久。”
这番话,对这群本以为在劫难逃的工匠而言,不啻于皇恩浩荡,死里逃生!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下,才纷纷以头抢地,感激涕零地高呼:
“多谢王爷不杀之恩!王爷天恩浩荡!小人等必当肝脑涂地,竭尽所能,早日为王爷造出好枪!绝不敢再负王爷厚望!”
“下去吧,好生做事。”
多尔衮挥了挥手。
工匠们如蒙大赦,又磕了几个头,才战战兢兢、互相搀扶着退了下去,背影依旧带着惊魂未定的踉跄。
待到工匠们退下,靶场上只剩下多尔衮、范文程及少数贴身护卫,气氛稍稍缓和。
范文程再次走到多尔衮面前,脸上愧色更浓,深深一揖到底:
“王爷,下.下官实在惭愧,督办此事,耗时费饷,却无寸进,反劳王爷亲临险地,又蒙王爷如此宽宥,下官下官无地自容。”
多尔衮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意味深长的笑容,伸手拍了拍范文程的肩膀。
这个动作他今日已做了两次,一次对士兵,一次对范文程,意义却截然不同。
“范先生,你我相识多年,辅佐先帝,又共扶今上,何须如此见外?你的忠心与才干,本王深知,这火器仿制,本非你所长,强求不得,此事,本王不怪你。”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推心置腹:
“此事艰难,本王心中有数,急是急不来的,今日之事,就此揭过,范先生不必再挂怀。”
范文程闻言,心中更是感动与愧疚交织,只能再次躬身:
“王爷信重,臣.唯有以死相报!”
“好了,此处硝烟味重,不是说话之所。随本王到里面坐坐。”
多尔衮说着,转身向靶场旁连着的、造办处官员办事和休息的一排平房走去。
范文程连忙跟上。
进了屋内,虽陈设简单,倒也整洁。
戈什哈迅速搬来椅子,奉上热茶,多尔衮在主位坐下,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叶,呷了一口,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靶场的景象。
范文程陪坐下首,心中却是念头急转。
今日之事,太过巧合,王爷真是“闲来无事”走到此处,刚好听到炸膛?
他心中存疑,但面上丝毫不露,只是恭敬地垂手而坐。
待多尔衮放下茶碗,范文程才小心地开口问道:
“王爷今日驾临造办处,可是有何要事需吩咐下官?”
他试图探听多尔衮的真实来意。
多尔衮闻言,转过目光,看了范文程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
他淡淡一笑,说道:
“范先生多虑了,本王今日确是无事,在宫中闷了,出来随意走走,散散心,行至此处附近听得巨响,心中好奇,便进来看看。”
“不成想,倒扰了范先生正事。”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合情合理,但范文程心中的疑虑并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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