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王爷!”
护卫统领阿哈出反应极快,一个箭步挡在多尔衮身前,其余巴牙喇“唰”地一声拔刀出鞘,迅速围成一个保护圈,鹰隼般的目光扫视四周,神色高度紧张。
在这盛京城内,竟有如此巨响,由不得他们不疑心是刺杀或袭击。
多尔衮也是眉头一皱,但他久经战阵,瞬间判断出这声音并非弓弩或火铳射击的脆响,更像是.某种东西内部爆裂的闷响。
他抬手制止了护卫们过于紧张的反应,沉声道:
“莫慌,听声音,似是火器炸膛,去看看。”
两名侍卫立刻领命,因为就在旁边,所以不多时便返回禀报:
“禀王爷,声响确是从造办处靶场内传出,似乎是试射新火器时出了岔子。”
“哦?新火器?”
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想起了范文程前些日子禀报过的、关于仿制明军燧发枪的进展。
看来,进展并不顺利。
他略一沉吟,对阿哈出吩咐道:
“走,进去看看。”
“嗻!”
一行人径直走向造办处大门。
守门的兵丁见是摄政王驾到,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跪地开门。
多尔衮步履沉稳,穿过前院,循着隐约的人声和淡淡的硝烟味,径直来到了后面的靶场。
当他踏入靶场时,看到的正是范文程脸色铁青、对着地上炸裂的残枪和受伤士兵皱眉不语,而一众工匠、军官惶惶不安的场景。
众人的注意力原本都在事故现场,直到一名眼尖的戈什哈瞥见入口来人,低呼一声“王爷!”,所有人才惊觉回头,见是多尔衮亲临,顿时哗啦啦跪倒一片。
“奴才叩见王爷!”
“臣等参见摄政王!”
范文程在转头看到多尔衮身影的刹那,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仿制火器一事,是他力主并亲自督办,王爷寄予厚望,也拨付了不少钱粮。
如今非但未见成功,反而在王爷“偶然”驾临时发生如此严重的炸膛事故,还伤了人!这简直是办事不力,徒耗国帑,甚至可扣上“贻误军机”的罪名!
以摄政王平日的严苛,自己今日怕是难逃一番斥责,甚至更重的处罚!
想到这里,范文程的心直往下沉,跪在地上的身躯都微微发颤。
然而,出乎范文程以及在场所有人意料的是,多尔衮并没有立刻发作。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炸裂的火枪、地上的血迹、受伤的士兵、噤若寒蝉的工匠,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的范文程身上。
那目光中,有审视,有深思,却唯独没有预料中的雷霆震怒。
多尔衮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范文程面前,竟然微微弯下腰,亲手虚扶了一下,声音出奇地平和,甚至还带着一丝理解般的宽慰:
“范先生,请起,诸位,都平身吧。”
范文程愣了一瞬,才在身旁同僚的小心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依旧深深躬着腰,不敢直视多尔衮,声音干涩地回道:
“臣……臣办事不力,酿成事故,惊扰王驾,臣罪该万死!请王爷责罚!”
多尔衮摆了摆手,语气依旧平淡:
“范先生不必过于自责,这火器研制,本就是水磨功夫,急不得,想那南蛮子鼓捣出这燧发枪,岂是一朝一夕之功?定然也是经历了无数次失败,耗费了无数钱粮工匠,才得了今日之利。”
“我大清于此道本无根基,全赖仿制摸索,失败多一些,炸膛几次,也是在所难免,可以理解。”
这番话,如同甘霖洒在范文程焦灼的心田。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多尔衮,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激。
他本以为会迎来疾风暴雨,没想到却是这般体谅与宽容。
一时间,这位以智谋深沉著称的汉臣,竟有些眼眶发热,喉头哽咽,再次深深一揖:
“王爷.王爷如此体恤下情,宽宏大量,臣.臣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必当竭尽全力,早日攻克难关,以报王爷知遇之恩!”
多尔衮微微颔,不再多言,转而走向那名被搀扶到一旁、简单包扎了伤口,依旧惊魂未定的试射士兵。
那士兵见王爷朝自己走来,吓得又想跪下,却被多尔衮抬手止住。
“伤得如何?可还撑得住?”
多尔衮看着士兵脸上、手臂上渗血的布条,语气温和地问道。
那士兵不过是个普通旗丁,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得摄政王亲自垂询伤势?激动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回回王爷话!奴才.奴才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得事!多谢王爷关心!多谢王爷!”
他挣扎着想挺直身体,以示无恙。
多尔衮伸手,轻轻拍了拍他没有受伤的那侧肩膀,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士兵更是受宠若惊。
“嗯,没事就好,你是在为我大清试枪,是立功,也是冒险,有功当赏。”
他转过头,对身后的阿哈出吩咐道:
“记下,赏他白银一百两,好生医治,伤愈后调拨个好差事。”
“嗻!”
阿哈出应道。
“奴才.奴才谢王爷天恩!王爷千岁!千岁!”
那士兵闻言,激动得热泪盈眶,不顾伤势就要磕头,被旁边的同伴赶紧扶住。
一百两白银,对他而言无异于巨款,更难得的是这份来自最高统治者的“体恤”与“记功”,足以让他在同袍中吹嘘一辈子了。
摄政王真是贤王啊!
很快,便有专门的医官上前,小心地将他搀扶下去,送往医治。
处理完士兵,多尔衮的目光再次转向那堆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汉人工匠。
他们才是直接负责制造的匠人,事故的“直接责任人”,为首的老匠头,更是面如死灰,知道今日恐怕在劫难逃。
范文程见状,连忙上前两步,对着那群工匠语气转厉,既是质问,也带着几分在王爷面前表露自己并非毫无管束的意味:
“尔等怎么回事?本官三令五申,务求稳妥,上次炸膛之后是如何交代的?为何今日只试射不足六发,便又炸膛?尔等今日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休怪本官无情!”
很明显,范文程是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