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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笑问仲谧意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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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允我军再夺丰林!将这延安郡的北门,为圣上彻底踹开!”

    “阿兄既有此意,小弟怎敢不从?”刘十善被兄长的豪情感染,抱拳领命。

    刘黑闼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方今海内,大势已趋渐定,所余下能给你我兄弟立的军功,剩之不多了!关中剿灭李渊此役,你我兄弟非得占下头功不可!十善,须当勠力!”

    “阿兄放心,小弟定鞍前马后,为阿兄马前之驱,为圣上攻城拔寨。”刘十善拍着胸脯说道。

    “传俺军令。”刘黑闼顾看边上军吏,下令说道,“召胡大、王小胡、王君廓、苏定方等率主力,速来城平,接管城防。传令入城之诸团精骑,暂时分出半数,严守城之四门;其余的将降卒驱赶出城,在城外择地看押;清点府库,禁止扰民,但有趁机抢掠奸淫者,立斩!”

    军吏接令,便退下,赶紧传令去也。

    “十善,你选百骑,抓紧时间吃饭歇马,午后便启程西往。沿路所经诸地,可宣扬我军已克延川、阵斩段德纶之威;到了丰林、肤施,仔细察看两城城防、守军士气,但若有机可趁……。”他顿了顿,眼中野心之火熊熊燃烧,说道,“立即回报於俺!”

    刘十善大声应诺,便亦去了。

    刘黑闼独立於县寺门前,晨风吹动他染血的征袍。脚下,是刚刚征服的城池;眼前,是更广阔的战场与功名。他深吸一口带着血腥与烟尘的清凉空气,只觉畅快无比。

    奏呈捷报的刘三,已经出城,正向城平县城绝尘而去。

    ……

    城平县外,杀声震天,烟尘蔽日。

    汉军万余精锐,分从四面猛攻这座孤城。

    城西与城南,由高曦、萧裕军主攻,攻势如潮。士卒攀附着云梯,在箭雨与擂石的缝隙中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城头守军拼死将滚烫的金汁泼下,惨叫声不绝於耳。

    城东与城北,则是徐世绩、单雄信所部负责的战场,攻势更为酷烈。单雄信亲临阵前,督促撞车一次次轰击着已然变形的城门,其部悍卒蚁附云梯而上,与守军在垛口展开惨烈的拉锯战,不断有人影从高处坠落。

    整座城池仿佛在沸腾的熔炉中颤抖,城墙多处出现破损,守军的旗帜不断减少,反击的箭矢也越发稀疏,——显然,守军已到了强弩之末。

    ……

    城东攻城阵地后方。

    一座高大的望楼之上,李善道凭栏远眺。

    见惯了沙场征伐,回顾他起兵以今所经历过的历次大战,眼前这场攻战,委实算不得什么。因而,前线战场的厮杀虽然惨烈,他神情从容,却没有什么动容之色。

    侍从一旁的屈突通几人,与他相仿,也都没多少神情波动,只静静注视着战局推进。

    “陛下,攻此城已经三日,守军疲敝至极,今日必能破城了。”屈突通判断说道。

    好像是呼应他这句话,他话音才落,李善道还没有来得及答话,望楼上别的几人也都还在看他,甚至视线都尚未收回,便忽然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从城北方向炸响!

    李善道、屈突通和另外几人,连忙侧首望去。

    距离颇远,他们在城东,又是从侧面眺望,看不到全貌,望得不太清楚。

    只望到城北的一段墙头上,原本守在这里的一些唐卒,像是遭遇到了突如其来的猛烈冲击,纷纷溃退四散,一面黄色的汉军旗帜已然插上城墙,正迎风招展。旗下,人影纷乱搏杀。

    乃是有单雄信部的精卒再次突上了城头。

    并且和前几次的突上不同,——昨天、今天上午,徐世绩、单雄信部和高曦、萧裕部都曾经有兵士杀上城头,不过皆被打退了,诸人皆能看出,这次的突上,已是势不可挡。一个接一个的汉军锐卒攀过了垛口,正在迅速扩大战果,将守军残部逼向城墙内侧。

    “屈突公所见极明,今日城颇必矣。”一个相对陌生的声音,陪着小心在屈突通等人的侧后响起。这人现下虽穿的是汉人袍服,不再是突厥服色,然却不是梁师都又是谁!

    没人接他的腔,皆是视线仍在城北的城墙墙头,只屈突通向他微笑,点了点头。

    未过多久,城北又传来一阵更为剧烈的欢呼与喊声!

    随之,李善道等望见,原本在城北护城河外坐地等待的单雄信部的驻队兵马,尽皆跃起身形,如同开闸洪水,挺着刀、矛,向着洞开的城门蜂拥而去!

    尽管从这个位置,望不到北城门的情况,屈突通脸上已露出笃定的笑容,向李善道躬身行礼,说道:“陛下,看这阵势,必是单将军部健儿已夺下城门!城平已然破矣。臣敢恭喜陛下!”

    李善道一笑,将待答话,听得“噗通”一声,转目看去,是梁师都拜倒在了地上。

    只听他高呼万岁,声音颤抖而急切的说道:“陛下神威,天命所归,臣梁师都今日得见王师兵锋,果然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口出谄言,不敢抬头,额触地面,身形微颤,似惧又敬。

    “一场小胜,公何必恭贺至此?”李善道失笑,说道,“快快请起。”

    梁师都说道:“对陛下来说,是小胜,於臣观之,却是心中惊涛澎湃,不能自已。臣敢禀陛下,这座城平城,臣部亦尝有过,数攻不下,反损兵折将。今王师既至,一鼓而下,足见陛下威德,将士之精锐,臣方知昔日之臣何等小也!始知天命有归,非人力可逆!臣此前蹉跎岁月,於今观之,竟如白活,今日得附真主,效犬马之劳,以赎前罪。”言罢,伏地再拜。

    几天前,他除此觐见李善道时,李善道让他坐在了帐中的下首末席,说实话,他心里是有点意见的,认为李善道未免太过轻慢於他,毕竟他也是割据一方的诸侯,在觐见李善道时,也还是“梁帝”之身。然今日亲眼见到李善道麾下将士如虎如狼,竟然短短两三日,就攻下了城平这座他屡攻不下,望之兴叹的“坚城”,方知自己以往当真不过是井底之蛙!

    心中早前的一点不满,至此早是尽化为折服。

    因他的这两通话,虽固是谄媚之言,惶恐中却也透出了真心归附之意。

    李善道待要移步,扶他起身,望楼下一面从北、一面从南,驰来了两拨骑士。

    北边所来之骑也就罢了,李善道望见南边所来之骑,是从望楼周围的军阵外驰入的,心中一动,便止下了脚步,只道了声:“公‘赎罪’云云,不必再说。隋失其鹿,群雄逐之。昔日你在朔方,我在河北,各自一方,你虽僭号,亦时势所驱,无罪也。今既归汉,便是我大汉之臣。我不会因你过往而罪惩於你。只要赤胆忠心,便我汉之子民。你无须疑虑,且请起身。”

    梁师都谢恩,爬起不说。

    北边所来之骑近,最先驰到,马上骑士兜马扬尘,仰脸大呼:“启禀陛下,单将军雄信奏禀:魏夜叉先登,已从城头下城中,夺下城门,我部军马已杀入城内!”

    望楼上的扈从亲卫,转述李善道的话,向下亦呼:“陛下已知。魏夜叉先登有功,战后论赏。单将军督战得力,徐大将军调度有方,亦记功劳。命尔入城诸部,尽快肃清残敌;搜擒得守将、县中官吏,押送与王侍郎宣德发落,不得擅杀。另传令各部,严禁劫掠百姓;凡唐军将士降者,不得妄加杀戮;城中府库文书,尽数封存,待专吏清点。以上诸令,违者,斩!”

    望楼下骑士接令而去。

    南边骑士已至,飞身下马,在望楼下亲卫军将的引领下,登到楼上,单膝跪地,谨行军礼。

    李善道认出,他是刘黑闼的族弟、亲兵副将刘三,心中已知他来奏的是何事了。

    果然见他高举一封被汗水浸得微潮的军报,听他气喘吁吁地奏道:“启奏陛下,小人奉刘大将军黑闼之令,向陛下报捷!延川县,我军已拔!”

    李善道接过屈突通转呈上来的军报,展开来看。

    目光扫过纸上墨迹,他摸唇上短髭,眼中尽是赞赏,却是哈哈的笑了起来,顾与诸臣说道:“好一个我黑闼贤兄!我数万大军在此猛攻城平,激战连日,方才入城,却反被他这支偏师奇兵,以区区数千之众,已夜夺延川,阵斩段德纶!智勇兼备,真乃朕之股肱良将也!”

    将捷报递给身旁的屈突通等人传阅。

    望楼上众人传看毕,俱是面露喜色,纷纷道贺。

    包括屈突通、梁师都,也是再度道贺。

    最后看这道军报的却非屈突通等这些武将,是个约莫三四十岁、面容清癯的文官,他亦行礼道贺,语气振奋地说道:“臣恭贺陛下!陛下提兵西渡,方四五日间,兵锋所向,连克三城,得四郡之地,此真可谓势如破竹,豪杰景从。陛下圣德,感召四方;王师之威,莫过於此!”

    此人正是于志宁。

    如前所述,於此次河东之战,他专门负责粮秣转输。便在李善道亲率精骑,奔袭李世民军主力后未久,他押送新一批的粮秣到了西河。听说了李世民定胡惨败、李善道已挥师渡河之事,他就立即将后勤事务交托妥当,昼夜兼程,一路追赶大军,乃於今晨,刚到城平城外营中。

    他口中的“三城”,指的是渡河后攻取的延福、即将陷落的城平与刘黑闼捷报中的延川;“四郡”则指朔方、盐川、弘化、雕阴四郡。

    李善道含笑听完他的称颂,摸着短髭,却上下看了他几眼,忽地一问道出,悠然地问道:“仲谧,你星夜追来,一片忠诚勤勉,我心甚慰。只是,观今日我军进战之势,你意何如?你还劝我‘见好即收’,‘稳扎稳打’,莫要轻兵冒进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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