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凰栖霞已经拔出了剑一寸。
白榆按住她的手腕示意不要冲动:“这里的只是一道留影,斩过去待会儿还要修院子。”
而后又看向外神:“所以,你来做什么?看看你的老朋友?”
“太岁过于自信了,因而失去了谨慎,输在你手里面……不冤枉。”外神平淡道:“我来这里,是给你一个建议。”
“哦?建议?”白榆重复了一遍,带着些许阴阳怪气。
“把太岁交出来,这一回,我们重新来过。”外神抬起手说。
白榆没回答,而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外神。
放虎归山,谁会这么干?
放跑了太岁,等他再度发育起来,干自己吗?
“这对你不是一件坏事。”外神竖起手指:“你可以得到三个好处。”
“第一,太岁需要很长时间重新布局,重新寻找击败你的手段。”
“第二,太阴魔域会陷入沉寂状态,至少百年内不可能重新活性化。”
白榆打断道:“你说的这些,只要我手中捏着太岁,不也是一样?”
外神慢条斯理道:“第三点,则是我不会直接降临。”
白榆心头一凝,不动声色的问:“什么意思?”
外神咧嘴一笑,嘴巴变成了残月形状:“看来你很清楚,只要魔祖复苏,就会打破我的枷锁啊……可是想来你并不清楚,就算没有魔祖,我仍然有机会可以直接降临地表吧。”
白榆面无表情:“我在影世界中见到你出手过一次,可是付出了不菲的代价。”
“的确,代价不菲。”外神淡淡道:“不过太岁和女邪都已经掌握在你手里,就意味着魔祖已经没有了复苏重现的可能,既如此我也不必再等,哪怕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也会强行降临!”
“到时,整个西方大陆都会被夷为平地。”
“白玉京,你且想好了,再回答我。”
白榆听明白了。
外神送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建议,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如果白榆不选择放虎归山的将太岁送回去,那么外神就会直接降临在西方的罗马帝国。
他刚刚故意变化成了爱丽榭的模样,也是故意的,拷打白榆,表示他手里有人质,一旦降临,那么罗马帝国和他的红颜知己们都会一同死去。
这是涉及到一个平衡问题。
外神直接降临要付出的代价巨大,或许力量十不存一二,但毁灭一个国家一个大陆仍然绰绰有余,他是因为爱惜羽毛才不愿这么做,宁可等待魔祖先一步复苏再帮它降临。
可倘若魔祖没有了复苏的可能性,外神只能自行启动灭世程序,这固然会带来高昂的代价,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白榆默然。
之前罗睺没遇到这种情况,是因为太岁还在暗中搞事;现在罗睺没了,自己的优势太大,外神看不下去,跳出来搞事了。
“真他妈……”白榆咬牙切齿:“好一个狗东西。”
外神咧嘴笑道:“往好处想,其实太岁也未必能威胁到你,放它离开,也只是延续这场千年之争罢了。”
白榆反问道:“我不觉得你会遵守信用,因为你们看上去就很急。”
“你可以赌一次我会不会遵守信用。”外神双手一摊。
这就是威胁。
既然是威胁,就谈不上公平。
白榆此时面临着一个两难抉择,不论怎么选,似乎都逃不过灭亡线。
“看来你一时间没想好答案。”外神继续道:“没关系,我给你时间……如果三天后,你没将太岁放出,我自会降临欧罗巴;给你三天时间,好好的想清楚。”
说完,外神的投影化作光点,消散一空。
白榆驻足原地,沉吟良久。
凰栖霞轻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白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清楚外神的话并不可信,如果非要在他给出的选项中做出选择,就会落入陷阱里。”
“而且我以前和外神交手过,外神没这么聪明,他做不出这样的谋划,恐怕这个谋划也是太岁提前布置好的。”
“为了能从我的手里逃脱出去,给自己争取东山再起的契机。”
他缓缓攥紧拳头:“如果真的放他离开,我未必还能抓住他第二次,而且不清楚它还会祸害多少人。”
白榆继续自言自语:“但若是不答应,外神真的降临在欧罗巴,也同样是灾难性的,外神和魔祖实力视为同一级别,哪怕外神付出巨大代价,实力折损大部分,我们也未必能赢的了。”
说到这里,他也停下了。
再重复个七八遍也是同样的意思。
这次的选择中,没有正确的解答。
而这一次,也没有人能够再提前把答案告诉他了。
即便通过完结剧透了解到千年后的警告,即便是有罗睺用生命传递最后箭书……但灭世的危机似乎从未度过。
白榆很想就此躺下摆烂。
但时代的大势滚滚往前,如同宿命般不可阻挡。
白榆沉默着……凰栖霞只是静默的看着他的面容,眼神毫不动摇,等候着他的决定。
他低下头,也看到了凰栖霞鼓励的目光。
一时间,两人在这一刻达成了心有灵犀。
颇有些疯狂的念头开始在心中生根发芽,肆意生长。
“栖霞……”
“我知道。”
什么都不必说。
白榆抱住她:“有时间,去一趟凤凰台吧。”
……
天亮时分,两人来到凤凰台。
此地已经没有人住着了。
凤梧梧和凤桐桐连带三小只都去了京城,因为习惯了在神策府的工作和生活,见了大都市繁华后,倒也舍不得回到这里来了。
所以凤凰台空置于此地。
白榆和凰栖霞携手走上凤凰台,眺望着这片熟悉的云海,颇有些感慨。
风景依旧,只是心态不同了。
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一起,看了很久很久的云海。
……
苏若离被蒙着眼睛,满脸疑惑的问:“突然把我叫回来,要发什么惊喜?”
“惊喜就是惊喜。”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好了,可以了。”
白榆揭开了她的眼罩。
苏若离疑惑的睁开眼,下一刻就被镜子里的场景惊到。
凤披霞冠。
这是结婚的嫁衣。
白榆此时也是一副新郎官打扮的模样,他对着苏姑娘笑着说:“反正迟早要结婚,提前拍个婚纱照。”
苏姑娘久久不言语,只是看着他。
白榆被盯着有些发毛,小心翼翼的搓了搓手:“难道你更喜欢西式的婚纱?我找人换一下?”
苏若离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把将盖头盖好,轻声说:“既然要模拟,那就全部模拟一遍吧,拜天地,掀盖头,结发,交杯酒,还有……”
“还有什么?”
“洞房!”
……
南陵市,苏家。
白榆问:“还有什么需要搬的吗?”
“好久不来了,有些怀念。”苏若即坐在沙发上,翻阅着手中的相册:“当年我才十七岁啊,你才十岁。”
白榆也凑近了一些,看向对方手里的相册,翻阅了几页后,有些惊讶:“原来十岁前,我们也经常在一块儿。”
“那是当然了,十岁前,若离总是欺负你,没有我护着你,她天天都要把你骑在身下。”
苏若即一张张的翻阅着照片,从后往前,照片的年龄越来越小。
其中有一张照片能看到一个女孩抱着一个胖娃娃,两人被水打湿后却依旧笑的很灿烂的图片。
苏若即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
白榆问:“这个怎么了?”
“我记得当时……”
“嗯?”
“你尿了我一身,气的我掐了一把。”
“……”白榆眼角抽搐。
苏若即捧腹大笑花枝乱颤。
白榆直接一把抱起苏若即走向卧室,大姐姐顿时不再笑了,反而抓着相册挡住脸,羞怯道:“你,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开大车了!让你看看我进步了多少。”
“呀——”
……
龙之乡中。
“所以啊,夫妻生活在一起,需要注意许多,譬如……”
敖沐雪正在和陶如酥说着许多结婚的注意事项。
白榆坐在一旁,打量着这对母女,又看向轮椅上一动不动的镇十方,颇有些无言以对。
她们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敖沐雪的婚姻根本谈不上幸福,但也能说的头头是道。
陶如酥则是恍然大悟的表情,不断的记录着什么。
就这么聊了好一会儿,敖沐雪才起身,她握着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你们,要好好的幸福啊……”
说完,推着镇十方走远了。
白榆说:“她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陶如酥将笔记收入口袋里,发出一句感叹:“谈恋爱什么的,真无聊啊。”
白榆:“?”
这句话真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
陶如酥露齿一笑:“爱又不是谈出来的。”
白榆捂住她的嘴巴,知道她又想开车了。
陶如酥则是直接跳上白榆后背:“待会儿去哪?”
“去学校逛逛吧。”
“那就走吧。”
“下来自己走。”
“才不要~我要赖你身上一辈子!”
……
扶桑,富士山脚下,温泉旅馆。
温泉池子旁边。
雨宫真昼轻轻揉搓着青年后背,轻声问:“这样感觉如何?”
“……很软。”
“还有呢?”
“很大。”
“我是问,觉不觉得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舒服。”
真昼不说话了,满脸红晕。
冲去身上的浮沫,两人泡在温泉池水中,真昼斟倒梅子酒,轻轻碰杯,少许微醺。
“好热啊。”她轻轻擦去锁骨上的水珠。
白榆看了过来,笑着说:“这场景,让我回忆起了真理图书馆里……”
雨宫真昼眨了眨眼睛,轻轻一拍手,打开了圣域,笼罩温泉院落,屏蔽内外。
温泉酒中酣。
重温旧时梦。
……
温泉外的客房里。
南诗织缩在壁橱内,死死抱着身体,咬着下嘴唇。
又开始了……
她已经做好持久战的准备了,没想到才经过十分钟时间感觉就消退了一些。
紧接着忽然壁橱被打开,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往外一拉,柔弱的倒在榻榻米和地铺上。
望着近距离的人,她连一丝一毫反抗的心气也无。
作为传统的扶桑人,她早已把身心都一起交出去了,若是内心没有喜欢,又怎么会被姐姐只言片语就诱惑着飞蛾扑火,只是性格使然,没有那般热情似火,而是往昔总是内敛着,只有在此时才会流露出柔弱和惹人怜惜的一面来。
南诗织咬着下嘴唇:“请温柔点。”
……
凤凰台,云海前。
白榆睁开眼睛,前几日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并不漫长的梦。
目光望着前方隐隐开始破晓的晨曦。
三天,还是太短了。
美好的生活总是如同饴糖般甘甜,让人流连忘返,令人不舍昼夜,使人魂牵梦萦。
可一梦黄粱过后,现实还是会到来。
归去的时候到了。
也无风雨也无晴。
他看了眼肩头上靠着的女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凰栖霞如期醒来,金红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被晨曦点亮的云海。
她微微点头,两人携手踏入这片云海,消失在云霄之上。
……
太阴魔域。
白榆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上一次从这里逃脱出来的时候,倒是没有仔细从上空看过去。
如果从上空看过去,就能看得出来,这太阴魔域的面积,就像是侧身卧在大地上的人形。
而太阴魔域的出入口位置,便是人形的心脏所在。
在白榆和凰栖霞落在地面上的时候,也已经有了几人早早来到此处。
一名老和尚,苦行僧如今已经是佛门真修和话事人,他的手里提着一副书卷,书卷上的文字勾勒出一张人形面孔,看上去像极了白破天;
在老和尚的右手边是张天师,手持拂尘,面沉如水。
再另一侧则是谬天机,观星司司监。
“各位,早上好啊。”白榆打了个招呼,神情轻松。
可现场的三人都没有回以笑脸。
苦行僧提起书卷,书卷中传来问询:“小玉京,你真的决定了要这么做?”
白榆环视周围一圈,奇怪道:“为什么你们都是一副早就知道了的表情?”
“别小瞧我的情报网啊。”谬天机淡淡道:“你还真以为自己能瞒得过去?”
“既然知道,那就让开吧。”白榆也直截了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为了打破选择而铤而走险,实为不智。”张天师劝告道:“你这么做,风险太大了。”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都不做?”白榆反问:“还是放走太岁?”
张天师没说话,但他的沉默意味着倾向于前一种。
白榆嗤笑:“所以罗马人的命不是命?”
“你是大夏人。”谬天机提醒道。
白榆平淡道:“按家谱,我白家先祖早就是罗马人了,世代都有欧罗巴的一半血统。”
“外神第一目标是欧罗巴大陆,他要跨越重洋来到大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和尚合掌道:“况且西方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你是想说斯卡哈吗?”白榆一点乐观不起来:“不久前她就受伤了,伤势好转的没有那么快,而且外神八百年前就差点杀了蓬莱岛主,再杀一个斯卡哈又能又多难?”
他继续问:“老爷子,梅露西娜姐姐和东煌集团都在罗马,还有白氏族人都在那里,你真的觉得我不该去?!”
书卷沉默片刻,白破天回道:“我很在意他们,我恨不得自己回去,哪怕陪着亲人和族人们一起死,只是……我更在意你啊,小玉京!”
“你要唤醒的是魔祖!”
“就算凰栖霞目前是清醒的,可一旦成为魔祖复苏后,她还会是她自己吗!”
凰栖霞掷地有声道:“我可以做到!”
她握着白榆的手说:“我不单单只是我自己!”
一体双魂,是她认为自己能够保持自我的底气。
她是凰栖霞,也是凰烟霞和凰栖云……由两个灵魂来负担宿命的重担,或许就能够从成为魔祖的命运束缚中挣脱出来!
只是,她的说法,并不能完全说服周边人。
白榆目光扫视周围一圈,问道:“所以,你们不相信的是凰栖霞?”
谬天机冷静道:“我们只是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她的身上,否则这也是亲手招致的毁灭,岂不是太可笑了?”
“那你们相信我吗?”白榆上前一步。
“此话何意?”
“我今天就问一句——你们相信我吗?”白榆再度发问。
老和尚、谬天机、张天师、白破天皆对视,或面面相觑。
白破天率先道:“我自是相信自己的孙子。”
谬天机沉声道:“你守卫了大夏,我也信你……但这是两码事。”
“不是两码事。”白榆摇头反驳。
他摊开手掌,取出太岁。
魔祖的心脏在手中转动。
白榆目光扫视周围众人,神情平淡,却有一股无可撼动的厚重和决意。
五指陡然扣住六面结晶体的空间,清脆的破碎声中,魔祖心脏显化。
一片惊骇、惊呼、怒斥、担忧的声音当中。
白榆以迅雷之势将其按向自己的心口。
胸膛破碎,鲜血绽开,如同白玫瑰上一滴朱砂泪。
“若是说,以一人之力不够承担宿命。”
“两人一起,便再无不可战胜的天命!”
“说好了同生共死,我岂会爽约?”
白榆握着已然双目泛红的凰栖霞的手掌,十指相扣。
他对着周边人露出从容自信的笑。
“既然你们信不过凰栖霞,不认为她能够控制住魔祖,那么……”
“由我来成为魔祖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