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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晚。
跛腿老汉准备收起茶摊。
日头掉到了地平线下,大漠上的空气,已然变得冷清。
茶客们陆陆续续走散了。
那日的哄抢实在太过于震撼,几日闲谈下来,他们谈兴愈浓,不经意间看见红日西坠,方才恋恋不舍地起身,一边走一边叹气,对明日的闲谈充满了期待。
老汉自称在哄抢中没有得到多大好处,憋了好几天的闷气。
不想因为那起事件,他的生意一连几日出奇的红火。
不仅那些赶路赶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烟的行人过客,就连那些大漠中的贫苦人们,为了那些愈传愈离谱的留言,也不惜从羊皮袄里摸出两个铜板,买一碗苦茶,眼巴巴望着某个唾沫四溅口若悬河的嘴巴,一坐就是一天。
虽是铜钱,攒的多了,也够分量。
搁在牛皮袋里,摸上去,硬邦邦,挂在腰间,响叮当。
那声音实在悦耳。
老汉听着,不禁咧开了缺了几个牙齿的嘴。
这嘴越咧越大,快扯到耳朵根了。
满脸的皱纹,被挤到眼角周围,重重叠叠,显得愈发幽深。
叮当作响的牛皮袋里,有一块分量格外足,响声格外脆。
那是一块银子,足足十两。
雪花一般白。
这么大一锭银子,只喝了他几碗苦茶。
如此好事,老汉做梦也要笑醒了。
晚点收摊,又有何妨?
更何况,给他银子的那位还坐在木桌前,端着半碗茶水,一言不发。
总不能撵客人走吧?何况,适才还收了他的大锭纹银。
再看那汉子,壮如铁塔,腰间的板斧,在落日最后的一丝余晖中,闪烁着冷冷的光。
正是那个戴斗笠的汉子。
他像个幽灵一般坐在了老汉面前,那么大的块头,居然没人发现?着实吓了大伙一跳。
他虽然长得高大粗壮,也不甚言谈,但为人确实还算和气。
更重要的是出手阔绰,几碗苦茶,就给了十两银子。
而且,跟老汉要茶水时那般客气。
若非那身打扮,真让人误以为是个满腹经纶的文士书生。
汉子坐在桌前,端着茶碗,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说实话,那汉子坐的时间着实有些太过漫长了。
饶是收了银子,老汉渐渐有些按捺不住了。
又是擦拭茶壶又是抹桌子,折腾半天,不见汉子起身。叹口气,一瘸一拐,慢慢走到汉子面前,双手一抱拳,陪个小心,因缺齿而漏风的嘴巴喃喃地说道:“客官,您看,这个——这个……”
说着,有些费力地转过头,望了望太阳落山的方向。
那汉子回过神来,看见老汉的脸色。连忙站了起来,面带歉意地冲老汉点点头,放下茶碗,又冲老汉一抱拳,转身准备离去。
望着那个高大的身影离去,老汉心中窃喜。俯身抓起木凳,搁在桌面上。
汉子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朝老汉望了一眼。
老汉方直起腰身——年老体衰,再直也直不到哪里——一抬头,不料,跟汉子有些涣散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老汉心头一惊,旋即避开汉子的眼神。头一斜,眼角的余光望见了汉子背上一个硕大的包袱。
汉子望着老汉默默收起茶摊,脚步似乎有些迟疑。
老汉收拾着东西,半天不作响,突然抬起头,望着那个还未走远的汉子,高声喊道:“客官!这个——请留步!”
那汉子听到喊声,连忙停了下来。
“敢问客官,还没有找到下处吗?”老汉冲汉子躬身抱拳,很是诚恳地问道。
“正是!”汉子说着,也冲老汉拱了拱手。
“您看——您看这地方,这个——这个,这天色也晚了,要不,您看——这,这要不嫌弃的话,就到老汉家里凑合一夜吧?这个,这个地方也没有——没有客舍,这个……”老汉不停地说着,感觉像是有些慌张。
“多谢老丈!”汉子高声说道,又冲老汉抱了抱拳,“这寻不到下处,我还以为今夜又要露宿了……”
“客官您客气了!这地方——这个地方,大漠这地方,可比不得别处,这鬼地方,太阳一出,能晒死人,到了晚上,又能冻死人……”老汉说着,将那些家伙什装在一辆板车上,回身摸出一条绳子,在车上捆了几圈。
“多谢老丈!请……”汉子说着,已经附身抓起了车辕。
“使不得!使不得!”老汉慌忙蹿了上来,一把抓住车辕,对着汉子连连说道。
“不妨不妨!”汉子说着,自顾自地拉着板车迈开了脚步。
“使不得!使不得!这个——这个可真使不得!”老汉嘟囔着,晃着身子抢了几下,也就任凭这汉子拉上了板车。摇摇头,一拐一拐地站在板车后面,弓着腰爬在板车上,做出一副推车的模样,嘴里还不停说道:“真使不得啊!怎么能让您拉车呢?这个可真使不得……”
老汉的家并不远,只消片刻,已经走到了。
不过是两间处在沙漠边缘的土屋。
推门进去,里面黑乎乎不见五指,老汉慌忙摸出油灯点上,半晌,才看清屋子里只有一座土炕,一张木桌,两条长凳,几个白木箱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着实简陋不已。
不过,比起露宿野外,自然是强得多了。那汉子很大方地坐在破烂不堪又肮脏不看的长条凳上,对屋子的寒碜毫不介意。
“客官,这个——这个您先坐!”老汉很客气地对汉子说了一声,转过身,拖着那条跛腿跑到灶下,开始生火做饭。
汉子解下腰间板斧,随手房子木桌上,两只眼睛望着愈发变暗的天色,一动不动。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老汉弓着腰,端着一个硕大的白木托盘,拖着跛腿,身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借着如豆的一丝灯光,汉子勉强看清了托盘里的东西:一般炒肉,黑乎乎的,分不清是什么肉;两碗清汤面条,汤上飘着几根葱花;还有一坛酒,封泥尚未打开。
汉子连忙站了起来,一把接住托盘,满怀感激地对老汉说道:“多谢老丈盛情款待!冒昧打扰,实有不当……”
老汉哆嗦着,将盘中酒菜饭食摆在木桌上,说话总漏风的嘴巴很是客气地说道:“客官休要客套!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老汉家里没什么可招待的!就这个——这个,这个早上套了一只兔子,客人就不要嫌弃,胡乱吃上几口,填填肚子,这个——这个就不要客气了,胡乱吃几口,这个——这个,还请客官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老丈厚意,在下感激不尽……”汉子说着,又弯腰抱拳,冲老汉深鞠一揖。
“这个——这个,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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