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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行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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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

    惊悚程度远远甚于当年提起马帮主马问天的那声惊雷。

    大漠中那些民众,毫无疑问,第一反应是震惊。

    是谁灭了流沙帮?

    是谁杀了马问天?

    是谁杀了那个比马问天更凶的马枭?

    是谁在一眨眼的工夫将那个曾经在大漠上横行千里不可一世的流沙帮从世上抹去?

    是人?是鬼?是魔?

    …………

    震惊之后,自然是恐惧。

    无边的恐惧。

    无影无踪的恐惧。

    无处可逃的恐惧。

    无所事事的恐惧……

    大漠中艰难的生活,尽管艰难,他们也早适应了有流沙帮存在的生活。

    虽然免不了的“孝敬”,虽然流沙帮那群横刀跃马的家伙没有谁会不斜着眼角看他们,虽然流沙帮也在大漠中逞强、甚至杀人……但无论如何,有一群骑马舞刀的人在身边,他们似乎多了一重安全的屏障。

    尽管这重屏障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

    但如今,连这个屏障都没有了。

    失却了唯一聊以自娱的屏障,恐怕,在他们面前,就真的只剩下那些未知的凶神恶煞了。

    那些个神鬼一般莫测恶魔一般凶险的杀星,会不会杀红了眼,一路追杀到流沙帮老巢?

    城门失火,永远都会殃及池鱼。

    骑在马上的豪客们为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动刀动枪大开杀戒,最遭殃的,一定是马下贫瘠的土地上挣扎着活下去的可怜人们。

    刀锋从来不知道“可怜”为何物。

    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的生死。

    …………

    紧随震惊与恐惧的,是短暂的麻木。

    整个大漠似乎在一瞬间窒息了。

    时间仿佛也停滞?

    没了流沙帮的日子,怎么过?

    虽然之前,面对流沙帮的刀尖,交这个交那个的时候,总会有人在背后暗暗诅咒:一群混蛋,不得好死……

    现在,这些“混蛋”真的就没得到好死,完全可以说是死无葬身之地。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那些一直诅咒着的人们也不知所措了。

    安静,安静,大漠上一片安静。

    沉寂、沉寂,广阔的天地间陷入沉寂……

    终于,有老人说了: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紧接着,又有人说道:没了流沙帮,日子怕是还会滋润些!

    滋润个屁!最先开口的老人瞪着眼睛回了一句。

    大漠上复又一片死寂。

    …………

    大漠的日头,似乎落的有些早。

    北风又起了。

    嗖嗖嗖的,只吹的人们裹紧了羊皮袄。

    仍有人止不住颤抖。

    夜冷。

    风冷。

    人更冷。

    连血,似乎也是冷的……

    但血总会流动。

    谁也没想到,不知是谁先大喊了一声,迅即,大漠上空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怒吼声。

    千万腔流动的血,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喷发了。

    在一瞬间喷发。

    震惊还在,恐惧还在。

    夹杂这震惊与恐惧的怒吼声,突然间,就多了那么几分欣然几分快意。

    发泄的快意……

    天色越来越暗。

    怒吼声逐渐变得嘈杂起来。

    一场毫无预兆的哄抢开始了。

    一切又早在预料之中……

    流沙帮全军覆没。

    但流沙帮的老巢还在。

    他们留下的物资、留下的羊群、留下的房屋、留下的帐篷,还有留下的银子、留下的女人……

    这些都还在。

    漫无目标又针对性极强的哄抢,从一开始就伴随着巨大的破坏力。

    一个一个的地窝子被揭开了。

    一座一座的帐篷被掀翻了。

    简陋的木箱子被撬开。

    粗鄙的坛坛罐罐被砸烂……

    曾经在大漠上,像一群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羊。

    哪怕尾巴被砍掉大腿被剐掉,除了发抖,他们是一声都不敢吭的。

    他们唯一会做的,就是忍受。

    但,谁曾想到,一群陷入癫狂中的羊,却是比狼群更加嗜血、更加残忍、更加可怕的!

    为了多抢一件衣服、一条肉干,他们很自然地拿起了刀枪。

    流沙帮横行大漠,靠的就是手中的板刀,他们的老巢,当然少不了的刀枪。

    大漠外那些神鬼莫测的人没有红着眼睛杀过来,他们自己倒先红了眼睛。

    被哄抢的物资,归根结底,几乎都是他们亲手交上去的。

    很多曾经过他们粗糙的手留下的印记,还清晰可辨。

    想想过去,他们几乎是狂怒了。

    高高举起的刀枪,第一轮几乎毫无悬念地砍向了流沙帮帮众留在老巢的子嗣。

    包括很多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当然也包括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的老女人,还有一些缺胳膊断腿的残疾人……

    杀完了流沙帮的人,滴血的刀锋,更加没有悬念地奔向了身边同样高举着板刀的人。

    半晌前,那些人还爬在干涸的沙土地上,为如何挣扎着活下去而绞尽脑汁。

    那时的他们,懦弱而胆怯。

    当然还很善良。

    但——流沙帮苦苦经营二十年积累的财富大门无人看守,向大漠上所有人一起敞开的瞬间,这群懦弱的跟羊一般的可怜人们,在第一声怒吼发出那刻起,早就疯了……

    疯狂。

    集体疯狂。

    不消说青壮年,连一些年迈的老人,也挥舞着拐杖,跃跃欲试……

    他们狂喊着,发了疯一般将早已卷刃的钢刀砍向旁边的人。

    多砍翻一个,可能就能多抢到一只羊,一锭银子,一个虽然干枯但还算年轻的女人……

    自然有人放起了火。

    北风肆虐,火苗狂舞,喊杀声震天。

    刀枪相撞、火花四溅,鲜血横流、宛如江河。

    濒死者惨叫不绝,苟活者厮杀正酣。

    遍地死尸,满眼残肢。

    平静的大漠,不知不觉间,已然成为人间地狱……

    很多天后。

    为哄抢而引起的厮杀早已尘埃落定。

    因厮杀而起的各种传言正方兴未艾。

    大漠边缘,小道旁。

    几根枯枝支起半块破布,构成了一个简易的帐篷。

    虽然在大漠的烈日下,基本就是聊胜于无而已。

    但却也足够吸引人。

    吸引人的当然不是破帐篷。

    是帐篷下的茶摊。

    对头顶骄阳穿越大漠荒原的人来说,一碗茶水的珍贵无需赘言。

    摆摊的是个干瘦的老头,一条腿跛着。

    此时,老头正嘟嘟囔囔地对几个茶客说道:当日那场厮杀中,他一棍打翻了一个老妪,抢了件破皮袄。

    却因为那条跛腿,错失了一只肥羊。

    看看那些满身伤痕同时满载而归的人们,他心里猫爪似的疼,恨不得将那条跛腿砍掉……

    茶摊酒馆之类,从来都是消息最为集中也最为灵通的地方。

    老汉的茶摊当然不例外。

    照例是一群茶客挤在破布若有若无的凉荫里,侃侃而谈。

    谈的当然是那天的哄抢与厮杀。

    突然,所有人集体噤声!

    不知什么时候,老汉面前的木桌上,坐上了一条彪形大汉。

    身着粗布衫,腰插板斧,头戴斗笠。

    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一声不响,坐在木桌前,浑似一尊雕塑。

    谁也没看清他是什么时候到来的,似乎一直就在那里。

    骄阳下,茶客们感到一股寒气呼啸着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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