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胡同往东走,快到沟沿时,南侧有一个下去的小土坡。坡顶有一棵粗粗的杏树,坡底拐弯的地方也有一棵粗粗的杏树。土坡是顺着南侧与胡同相平的土崖往下,去窑院的。这窑院比胡同低一丈五尺多,有半圈儿顺着沟沿夯筑的院墙。
这天下午,在小破底儿那里,有几个小孩正在那里玩。男孩和女孩在小土堆上钻小洞儿、用高粱秸儿搭房子、算亲戚什么,玩得不亦乐乎。可就在孩子正玩的时候,从小坡顶上走下来一个六十来岁的老汉。这老汉,剃着个光头,一身中式衣裳,黑土布夹袄,白土布衫,黑土布裤子,扎着裤脚口儿,白土布袜子,尖口黑土布鞋。不过,看上去,这老汉并不像是住在这座窑院里的。
老汉走到坡底后,看了看几个正玩耍的小孩,什么也没说。然后,沿土堆儿走到院墙和南侧土崖搭接处,爬上去,站在墙头,正好与南侧的土崖平齐。老汉从夹袄口袋掏出一张纸,看了一下,用土块儿把那张纸压在土崖顶上,那里正好有一棵枣树,就压在枣树根上。最后,老汉一横心,纵身跳了下去,只见一股尘土从沟里飘了上来。
不一会儿,又从小坡顶上来一个中年男人。那人跑到坡底,从土堆儿爬上院墙和南侧土崖的搭接处,先低头往沟里看了看,然后,抬头看见并取下刚才那老汉压在土崖枣树根上的那张纸。从墙头下来,蹲在地上,两手抖着打开那张纸,看了看纸上的字。随后,点了支烟,把那纸叠好装进上衣口袋里,便上坡走了。
没多会儿,就听见村里有人喊道:“哎呀,不好啦!快!立娃爹跳沟了!”立娃爹就是云生,听说这老汉最近老没笑脸,甚至精神恍惚,来了这么一出。不是吗?人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是什么让老汉想不开,做出这等傻事。
庄户人朴实,不管平素如何,真出事了,还是乡里乡亲的照应着。听的说立娃爹跳沟了,大伙赶紧喊了村里的医生,抗上门板,就从大坡上一路小跑,下沟里救人去了。宽阔的沟地里,黑压压的几十个人扑向崖根,找到了浑身是土、遍体鳞伤的立娃爹。这沟有十几丈深呢,从上面跳下来,哪还有活着的份儿呢,早不省人事了。
大伙小心翼翼地把人搁到门板上,用被子盖起来,再扎扎好,爬着大坡往上抬,一路换了好几拨小伙子,这才把人抬到了刘家。霞儿和几个儿女哭成了一团。几天后,简简单单地发落了立娃爹。这云生家先是殁了小女儿英子,眼下他自己又跳沟殁了,五十来岁的云生老婆霞儿一下子老了一大截。
埋云生那天,天气晴朗,可到人抬到地里下葬的时候,却刮起了大风,像要下雨,大伙儿一起动手,轮镢的轮镢,挥铣的挥铣,算是把老汉入土为安了。不过,从头到尾,立娃叔叔也就是虎虎也张罗来张罗去的,算是有个弟弟的样儿。当然,这和群娃过继给他有关。
话分两头说。却说自从叶子离婚后回到柳湾,村里人也便渐渐知道了她婚前被糟蹋的事儿,只是没人知道究竟是哪个干的。不少人同情叶子,说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就让害人精祸害成这个样子,下半辈子可咋过呢?但也有人说,都是叶子长得好看惹的祸,要丑八怪的话,也不会有这档子事儿。更有人说,兴许是叶子想勾搭哪个有权有势的主儿,偷鸡不成蚀把米,结果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没什么好可怜的。反正,各自一张嘴,人心隔肚皮,议论什么的都有。
虽说没有人当面对叶子讲,可凭经验,叶子想到人家在背后是咋议论的。她不想争辩什么,因为越描越黑,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没用。村里正闹派性,游斗这个、批斗那个的,帆娃已经不再管村里了,叶子的事儿也就一天天淡了。
好在叶子还有几个儿时的朋友。这不,娥儿有时抱着小妹妹来叶子家玩,安慰安慰叶子。至于环儿嘛,就嫁到了本村,也来看看叶子。其实,自打年时个热天,叶子就不大主动去找她这两个多年的好朋友玩了,好像多年的感情一下子消失了似的。当然,也直到这时,环儿和娥儿才明白了叶子年时个急急忙忙结婚的原因。
离婚的女人是无心久居娘家的。委屈、伤心、无奈和难堪让叶子在娘家的日子过得索然无味,很不自在,甚至觉得家里人都不想让她长住。更何况这家里正为多娃婚姻问题而闹心呢。是呀,弟弟也大了,是该成个家了,叶子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弟弟,她想早点离开娘家,开始自己新的生活。至于如何再婚,她心里并没有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