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想怎么样呢?您不但在教皇的统治下招兵买马,而且还闹到了邻邦,闹得他们害怕,他们当然很高兴有个机会杀一儆百啦。”
“但佩皮诺根本没入伙,他是一个可怜的牧人,他唯一的罪名就是供给我们粮草罢了。”
“这样说来,他的确是您的一个党羽了。您注意一下他所受的优待吧,假使他们捉到您,就要在您头上打一锤,而他只不过被判了个斩刑。那样,那天的娱乐节目就会多一个花样,多一幕热闹场面来满足观众了。”
“但他们根本想不到我也正在为他们准备一个场面,要吓他们一吓哩。”
“亲爱的朋友,”穿披风的人说,“请允许我对您说一句话,我觉得您正准备做一件蠢事。”
“为了使那个可怜虫免受死刑,我可以不惜一切,他为了帮助我,现在处于困境。圣母在上,倘若我不为这个好心的小伙子做点什么,我就要把自己也看成是一个懦夫了。”
“您打算怎么办?”
“我将在断头台周围安置二十来个人,他被带上去时,我发出暗号,我们就手握匕首,扑向押送兵,再把他劫走。”
“这个办法看来很玄乎,我认为我的计划肯定比您的强。”
“您的计划是什么,大人?
“我把一万个皮阿斯特给某个我熟悉的人,让他同意把佩皮诺的死刑推延到明年执行;然后,在这一年里,我再把一千个皮阿斯特给另一个我熟悉的人,让他帮助佩皮诺越狱。”
“您觉得一定能成功吗?”
“padieu法文,当然啦。!”穿披风的那个人用法语说道。
“您说什么?”另外那个人问道。
“我说,朋友,只伸出一只手来花点钱,比您的全队人马用小刀子、手枪、马枪加上霰弹枪来卖力要有效得多。所以,让我来办吧,结果如何,大可不必担心。”
“好极了!但假如您失败了,我们还是要干的。”
“您喜欢怎么预防尽可随便您,但缓刑的事包在我身上好了。”
“要知道刑期就定在后天,您活动的时间只有一天啦。”
“那又怎么样?一天不是分成二十四小时,每小时不是分成六十分钟,每分钟不是分成六十秒吗?嘿,在八万六千四百秒之内,有很多事可办的。”
“大人若是成功了,怎么通知我呢?”
“噢!那非常容易。我在罗斯波利咖啡馆租了三个最上面的窗口,假如我得到了他的缓刑令,那么两边的窗口就挂黄缎窗帘,中间那个挂白缎带大红十字的窗帘。”
“好极了。那么,缓刑令由谁去送给执行官呢?”
“您派一个人来,让他扮成一个苦修士,我把缓刑令交给他,他穿上修士袍,就能一直走到行刑台下,把命令交给监斩官,监斩官再把命令交给刽子手。不过,先得把这消息透露给佩皮诺,以免他到刑场吓死或吓昏,那我们就白白为他花一笔钱了。”
“听我说,大人,”那人说,“我对您完全忠心,您确信这一点,对吗?”
“至少我希望如此。”穿披风的那个侠士回答道。
“那么,您救了佩皮诺以后,我对您就不止是忠心耿耿,而是唯命是从了。”
“亲爱的,这话您可得想想再说!有朝一日,也许我会向您提起的,因为有朝一日,我也可能需要您……”
“那好,大人,您需要之时,定有我在,如同此刻,我能借重您一样。哪怕远隔天涯,只要您写信吩咐一句:‘办这件事。’我就去办,君子一言……”
“嘘!”先到的那个人打断他的话,“有声音。”
“那是举着火把来斗兽场参观的游客。”
“不要让他们瞧见我们在一起。那些导游都是奸细,可能会认出您。亲爱的朋友,不管我多么看重您的友谊,但我十分担心,这种关系一旦被人发觉,我的名誉会因此而断送的。”
“好吧,那么,假如您弄到了缓刑令呢?”
“罗斯波利咖啡馆的中间那个窗口就挂白缎带红十字的窗帘。”
“假如您失败了呢?”
“那么三个窗口都挂黄缎窗帘。”
“到那时……”
“如果那样,我无话可说,亲爱的朋友,你们可以动武,大干一场,我一定来观战。”
“那么我们一言为定啦。再见,大人,只管放心相信我,就像我相信您一样。”
说罢,特朗斯泰凡尔人就消失在台阶下面了。他那位同伴则用他披风的衣角比刚才更紧紧地裹住了他的脸,几乎和弗朗兹擦身而过,奔下一座朝大门的阶梯,到比武场去了。
接着,弗朗兹就听到阿尔贝在喊他,阿尔贝高声地喊他朋友的名字,那喊声在这座高大的建筑物里发出回声。
弗朗兹并没有应召而出,他得先等那两个人走远了,他不愿意让他们知道他们这一场会面,因为他虽无法认清他们的面貌,但至少已听到了他们所讲的每一个字。
十分钟以后,弗朗兹又乘车回旅馆;一路上,阿尔贝大肆论证普林尼罗马自然学家,公元23年出生,和卡尔皮尔尼乌斯公元3世纪左右出生于西西里的一位田园诗人。的观点,主张斗兽场内安装铁丝网,以防猛兽扑向观众;弗朗兹任凭他一路讲下去,也不反驳,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他急于回去,好无人打扰,独自思考他刚才目睹的场面。
那两个人中,有一个他肯定素昧平生;但另外那一个却不然,他的脸虽然一直遮着斗篷,并停在阴影里,以致弗朗兹无法辨认,但他讲话的那种声调,弗朗兹总有种似曾听过的感觉,而且第一次听到时就印象极深,使他终生难忘。尤其是在他的嘲弄口吻中,含有某种以金属颤动的声音,无论在基督山岛的岩洞里,还是这古斗兽场的废墟中,都令弗朗兹震悚。终于,他得出了一个很满意的结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水手辛巴德”。
既然这个人已引起他如此之大的好奇心,如果换了一个情况,他肯定会去招呼他的;但是这一次,他方才听到的谈话过于机密了,他不得不克制自己,他有理由担心他的出现会让那人不高兴的。因此,正如我们已看到的,他看着他走开没去叫他;不过,他暗下决心,如果下一次再看见他,他再不会像第一次这样错过机会了。
弗朗兹虽竭力想摆脱这些使人烦恼的复杂思绪,想避免他们的侵扰,但总是枉然;他想用睡眠来恢复他的精神,也是枉然。睡神不肯光顾他的眼皮,这一夜,他辗转反侧,胡思乱想,想从各方面来证实斗兽场里的这个神秘游客就是基督山岩洞里的那个居民;而他对这一点愈想愈有把握。终于他疲倦了,就在天刚破晓的时候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很晚才醒。像一个地道的法国人一样,阿尔贝颇费了一番工夫来安排晚上的消遣节目。
他已派人到阿根廷剧院去订了一个包厢;弗朗兹因为有几封信要写,把马车全天都给阿尔贝独享了。
到五点钟,阿尔贝回来了,他拿着介绍信到外去拜访了一遍,接受了许多晚餐的邀请,算是在罗马开了眼界。
一天工夫,阿尔贝不仅进行了这么多活动,还抽时间打听了演出的剧目和演员。
晚上演出歌剧《巴黎西娜》,由科塞利、莫利亚尼和斯佩克主演。这两个青年应该为自己庆幸,能看到意大利三位最负盛名的歌唱家来演出《拉莫摩尔的未婚妻》的剧作者的这部杰作。阿尔贝始终不习惯意大利歌剧院:既没有楼厅也没有敞厢座位,观众还不能走进乐池,对他这个坐惯了滑稽剧院单人座、歌剧院大包厢的人来说,这种种缺陷是难以忍受的。
尽管如此,阿尔贝每次同弗朗兹去看戏,还总打扮得美轮美奂,但白费了一番心思;说起来也真是我们上流社会的一位杰出代表的耻辱,四个月来,阿尔贝游遍了意大利,竟然没有一回艳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