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镇定他的情绪。当他已充分恢复常态的时候,他说道:“那么,您所说的那个可怜的老人既然是那样死去的,一定是其周围的人所抛弃的了?”
“他倒并没有完全被人抛弃,”卡德鲁斯答道,“那个加泰罗尼亚人梅尔塞苔丝和莫雷尔先生待他都非常好,但那可怜的老人不知怎么极厌恶费尔南那个人,”卡德鲁斯带着一个苦笑又说道,“就是您刚才称为唐泰斯的忠实而亲爱的朋友之一的那个家伙。”
“难道他不是这样的吗?”神甫问道。
“加斯帕尔!加斯帕尔!”坐在楼梯上的妇人低声埋怨地说,“你想说什么心里可有点数!”
“一个人想把别人的妻子占为己有还能算这个人的朋友吗?”他对神甫说道,“唐泰斯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把这些人都认作自己的朋友……可怜的爱德蒙!……其实呀,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否则,他临终时要原谅他们可不那么容易……不过,不管怎么说,”卡德鲁斯以他那种不失为颇有诗意的语言说道,“我不仅怕活人恨,但更怕死人骂哩。”
“傻瓜!”卡尔贡特娘们大声说道。
“那么,您是知道费尔南怎么害唐泰斯的了?”神甫问卡德鲁斯。
“我?谁也不如我知道得更清楚啦。”
“那就说吧!”
“加斯帕尔!”卡尔贡特娘们又大声地叫道,“随你的便吧,你是一家之主,但假如你听我话,就什么也不要说。”
“好吧,好吧,老婆子,”卡德鲁斯回答,“我相信你是对的。我听从你的劝告。”
“那么您决定不把您刚才要讲的事情讲出来了吗?”神甫问道。
“唉,讲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卡德鲁斯问,“假如那个可怜的孩子还活着,亲自来求我,我会坦白地告诉他的,谁是他真正的朋友,谁是他的敌人,那时或许我倒不会犹豫。但您告诉我,他已经不在了,他已不再能怀恨或复仇了,所以还是让这一切善与恶都与他一起埋葬了吧。”
“那么您愿意,”神甫说道,“我把那本来预备用来报答忠实的友谊的东西,给您所说的那些虚伪和可耻的人吗?”
“这倒也是,”卡德鲁斯答道,“您说得对,而且可怜的爱德蒙的遗产,现在对于他们还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你也不想想看,”那女人说道,“那两个人只要动一动手指头,就可以把你压得粉碎的。”
“怎么会呢?”神甫问道。“难道这些人竟会这样有钱有势吗?”
“您不了解他们的身世吗?”
“不了解。请您讲给我听听!”
卡德鲁斯想了一下,然后说,“不,真的,说来话可太长了。”
“好,我的好朋友,”神甫回答说,语气间显示出这件事和他毫无关系,“讲与不讲是您的自由,尽可随便。我尊敬您处事的谨慎态度,这件事就算了吧。我只能凭良心尽我的责任了,去履行我对一个临终的人所许下的诺言。首先要做的就是处理这颗钻石。”说着,神甫又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那只小盒子,打开盒子,让钻石灿烂的光芒直射到卡德鲁斯眼前,使他看得眼花缭乱。
“老婆子,老婆子!”他喊道,他的声音被紧张的情绪几乎弄得嘶哑了,“快来看这颗值钱的钻石呀!”
“钻石!”卡尔贡特娘们一面喊,一面站起身来,用一种相当坚定的步伐走下楼梯来,“您说的是什么钻石?”
“咦,你难道没听到我们的话吗?”卡德鲁斯问,“这颗钻石是可怜的爱德蒙・唐泰斯遗留下来的,要把它卖了,把钱平分给他父亲、梅尔塞苔丝、费尔南、唐格拉尔和我。
这颗钻石至少值五万法郎呢。”
“噢,多漂亮的一颗钻石啊!”那女人喊道。
“那么,这颗钻石所卖得的钱,五分之一是属于我们的了,是不是?”卡德鲁斯问,一面仍用他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那闪闪发光的钻石。
“是的,”神甫答道,“另外还有本来预备给老唐泰斯的那一份,我想,我可以自由做主,平均分配给还活着的四个人。”
“为什么要分给我们四个人呢?”卡德鲁斯问。
“因为你们是爱德蒙的好朋友啊。”
“朋友可不是那些背信弃义的人。”那女人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是啊,”卡德鲁斯立刻接上来说,“我刚才对这位先生所说的就是这一点,我说,我认为对背信弃义,甚至对罪恶反而加以酬报,是一种亵渎神灵的行为。”
“是您要这样的呀,”神甫平静地说道,他又把钻石揣进他的衣服口袋里,“现在,把爱德蒙那几位朋友的地址告诉我吧,我好执行他临终时的嘱托。”
卡德鲁斯额头淌下大滴的汗珠。他看到神甫走到门口,似乎要瞧瞧马的情况。
卡德鲁斯夫妇以难以形容的表情面面相觑。
“这颗钻石会完全归我们。”卡德鲁斯说。
“你相信吗?”
“像他这种神职人员,是不会骗我们的!”
“好吧,”那女人回答说,“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至于我,这件事我可不想插手。”
说着,她重新上楼到她的房间去了,浑身痛苦地抖着,虽然天气非常热,她的牙齿却格格地打战。走到楼梯顶上,她又回过头来,用一种警告的口吻对她的丈夫大声说:
“加斯帕尔,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做呀!”
“我已经决定了。”卡德鲁斯答道。
卡尔贡特娘们于是走进了她的房间,当她脚步踉跄地向她的圈椅走去的时候,她房间的地板吱吱嘎嘎地叫了起来,她倒在圈椅里,像是已筋疲力尽了似的。
“您决定了什么?”神甫问道。
“向您和盘托出。”他回答。
“说真的,我想,最好也是这么做,”神甫说,“倒不是因为我一定要打听您不愿对我说的事;不过,倘若您能帮助我按照遗言人的愿望来分配遗产,嗯,那该多好。”
“我也希望如此。”卡德鲁斯回答,他的脸上闪耀着希望和贪欲的红光。
“现在,那么,请您开始吧,”神甫说,“我在等着呢。”
“等一下,”卡德鲁斯答道,“说不定当我说到最有趣的那部分的时候会有人来打扰我们,那就太可惜了。而且您这次光临,应该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才好。”他一面说着,一面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把门关了,为了更加小心起见,还把门闩闩上了,像他通常每天晚上所做的一样。接着,神甫选定了一个位置,以便听起来自在一些;他坐在一个角落里,使自己处在暗处,这样灯光就可以完全照在他的对话者的脸上了。他自己则把头倾向前,双手交叉着,或者说紧紧绞在一起,准备全神贯注地听他讲述。
“要知道,我可并没有逼你这样做呀。”卡尔贡特娘们用颤巍巍的声音说道,她像是能穿透她房间的地板,看到楼下所进行的事似的。
“够啦,够啦!”卡德鲁斯答道,“别再说了。有什么事由我来负责好了。”
于是,他便开始讲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