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说已足够。毕竟亲人、丈夫都在这里,她也不会想出去。
进屋睡觉,花涟正在铺床,我忽然想起一事,问:“柔福的嫁衣是由谁准备的?”她回道:“是韦太后亲手缝制,听说半月前便已备好。”
韦太后是赵佶众多老婆之一,更是宋高宗赵构的生母。儿子在江南做皇帝,当娘当爹的被金人扣在五国城,也不知那赵构有没有一时半会想起他亲娘。
一夜激动无眠,仿佛明日出嫁的人是自己。我睁眼望着窗下微弱的油灯,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天蒙蒙亮,我便起了床。挑了一件绣花绯色棉袄穿在身上,显得喜庆,何况今儿也是我生日。
马车刚动,宗贤走过来问:“你去哪里?”
我道:“去柔福那里啊。”他示意我下车,“今儿所有人都在,所有人被允许参加婚宴。你只把自己当做普通宾客,不许去送柔福。”
我撅嘴道:“真的不能去吗?”他一脸严肃之态,似乎没得商量。我还想再求他,却被他狠狠睃了一眼。我不由得惊诧,这是那个性子温和的宗贤吗?
“快下来,粘罕方才来了信,正准备拿给你看。”
他露出笑容,从外边掀开车帘,站在车外伸手看着我,眼神毋庸置疑。我叹了一口气,将手伸给他,被拉下了车。
重新回到屋里,坐在炕上,展开信纸,不禁大笑一声――完颜宗翰真真是小心眼儿。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鞠花开,鞠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又是一首《长相思》,不过这是李煜的,上回兀术那首是晏几道的。完颜宗翰别的不挑,专挑《长相思》写给我,是想借着兀术来挤兑宗贤吗?真是可爱。
宗贤瞟了一眼,笑问:“要不要回?”我叠好信纸,笑道:“不用,省得还要让人跑一趟,多麻烦。”
他又问:“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道:“还没有想过此事。你若急,先走便是,毕竟你离朝多日也不好。”他搁下茶杯,笑道:“我原打算等柔福成亲后就带你回去。这里条件不好,想来你也不适应,怎么你反而又不愿回去了呢?”
我低声说:“条件再差,至少同是汴京故人。姐姐和我难得见面,我不想这么快就走。”
宗贤似有所思,不再说话。
婚礼仪式按北宋习俗进行,头一项是先拜家庙,即叩拜祖宗牌位。可如今无论是新郎新娘,皆是身在他乡,故而决定双双朝着汴京方向叩拜。在场之人多为汉人,见此情状,无一不落下泪珠,陷入遥想故国的沉思之中。宗贤适时拍了拍我肩膀,我侧脸冲他一笑,低下头时却也是眼角湿润,感慨良多。
拜过堂,一番闹腾之后,柔福和徐还在众人簇拥下进了洞房行合??之礼。客人们坐于院中喝酒谈天,一派喜乐之气。赵佶病未痊愈,没能亲自过来。我躲在角落,远远望着和旁人说话的赵桓。他脸色平和,完全褪掉了帝王之气。许是认命,渐渐接受了阶下囚的生活,适应了这个跟了他七年的身份……
次日,我迫不及待的去看这对新婚夫妇。进去时,柔福正收拾屋子。见我来了,先是脸上一红,随后拉着我在炕上坐下。
我打趣道:“姐姐今儿面色红润,眉眼俱笑,真真是幸福极了。”有小丫鬟在旁偷笑,柔福愈发害羞起来,“真该好好教训一下你。”
我靠在她膝头,撒娇道:“姐姐舍不得。”说完又好奇道:“姐夫去了哪里?”
她笑道:“我们上午去看了爹爹,他留在那儿和爹爹说话,知道你今日要来,我便先回来了。”
我将她的手拉近眼前,轻轻抚摸她手指上的冻疮疤痕,微微笑说:“姐姐以后便可以享福了,姐夫一看就是个勤快人。”
她一笑,那笑容与往日大有不同――甜蜜、快乐、满足!我几乎快要看痴了。果然呐,经过爱情滋润后的笑容是这般美丽,美得让人眩目,也令人羡慕。
“姐姐。”我轻轻唤她,柔福低头“嗯”了一声,我拿着她的手贴在脸上,“希望姐姐日后能永远挂着这样的笑容,忘掉过去,忘掉仇恨……与姐夫长相厮守,一辈子快快乐乐。”
她默了一瞬,抱着我浅笑道:“有你吉言,姐姐一定会幸福……而你一,也要尽快寻到自己的幸福……这样姐姐才能放心,才会快乐啊。”
我闭上眼,笑回道:“我会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