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问道:“你们俩有什么看法?”
乌禄沉思一会道:“姐姐与答离有何不同?”孛迭努嘴道:“一个是女的一个是男的。”
恰时走过一个端着果盘的女真小丫鬟,孛迭嘿嘿一笑,扬手把她叫了过来。我知道他的意图,却也禁不住好奇心,由着他威逼小丫鬟重复了一遍答离做的事。结果还是正常,赤影悠悠地走了过去,转了一圈又悠悠地回来了。
小丫鬟走后,我们四人面面相觑,我心想可能只是个偶然呢,也许它发狂时碰巧是我骑着,而与我本身无关。於是不顾他们的阻拦,我牵着赤影再次走了过去。毕竟我人不在马背上,即便它发狂,应是没有危险。
刚靠近海棠树,赤影便有了反应,我急忙松开绳子朝一旁躲开。它原地嘶叫几声后,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留下一个臭臭的马屁。
我泄气地杵在原地,乌禄小跑过来,见我没事,伸手帮我拍一拍袖口的灰尘,好奇地笑道:“姐姐这个香囊真漂亮。”
我随意瞥了眼香囊,心头豁然大亮,顿时笑了起来。
我与答离、小丫鬟的不同……是因我身上有这个香囊么?当香囊的味道和海棠香单独存在时,赤影便是正常的,若两者同时飘浮于空气中,赤影便显得烦躁不安。
对!这下就可以解释一切了!
为了再次肯定心中的想法,我让答离拿着香囊又一次牵马过去。结果很让人满意,赤影不负我望的发狂了!
我阴笑几声,一个滴水不露、不留痕迹的计划浮上脑海……
重重树影中,秦桧策马而来。
逆光中,他的面色显得疲惫不堪,两颊晕着一抹不太正常的绯色。答离说秦桧不舒服,瞧着像是正发烧,身体晃悠悠的,仿佛马上就要摔下来。
我躲在粗壮的树干后,捋一捋赤影的鬃毛,暗自叹了口气:赤影,你可要加油呀!
“秦先生!”
我从树下翩然而出,声音婉转似黄莺,眼波潋滟如湖水。他乍然见了我,很是惊了一跳,随即飞快地跳下马,恭敬地低头作揖:“秦某见过小娘子。”
我走近他身前,伸手笑道:“秦先生不必多礼。”他应了一声,缓缓抬起头,接着身子一抖,踉跄地往后退一步,躬身急道:“秦某无意撞见小娘子真容,还望小娘子莫要怪罪。”
我含笑道:“无事,我只是冬日面上吹不得风,义父才让我把脸遮起来。如今入春了,自然可以取下来了,你毋须惊慌。”
说着,我猛然想起,上回曾在议事厅瞪过他一眼,估摸秦桧认为为我对他有意见,所以才这般惶恐。
於是,我放柔了语气,继续道:“上回在议事厅,我曾将先生错认作旁人,还请先生不要往心里去。”
他恭顺一笑,低声道:“能有几分像小娘子所识之人,秦某深感荣幸,何来耿耿于怀之说。”我心中暗笑,还真是巧舌如簧。
我轻笑出声:“秦先生好会说话。”他摇头低眉道:“秦某所言字字出于肺腑,让小娘子笑话了。”
我不言,只是低头作寻找状。秦桧试问道:“小娘子为何独自在此,可是迷了路?”
我摆摆手,叹了一气道:“别提了,我不慎遗失了一个香囊。那香囊是前日义父才命人做给我的,里头配的香料可珍贵了。我今日头一次戴上,真真是可惜了。若被义父得知,准是少不了一番责骂。”
眼角余光里,秦桧的唇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我想来他定是在细细思量,毕竟燕京府中无人不知我备受完颜宗翰宠爱。今日他若帮我寻到了香囊,虽不是什么军国大功,却能讨得我的欢心,也就是讨得了完颜宗翰的欢心。这无疑在放他南归的问题上,又多了几分可能。
果不其然,只见他拱手笑道:“这有何难,秦某帮忙寻找便是了。”
如此,我便吟吟笑谢了他,指着身后的赤影说:“我记得我曾在围场北面的海棠园附近逗留过,秦先生可愿意骑着赤影去帮我瞧瞧?”
他推辞道:“此乃元帅爱驹,秦某岂能以它为坐骑。”
我走近他的马,打量几眼,笑道:“先生这匹马我很喜欢,想试试它进林子逛逛呢。义父说了,赤影是给我的,便是由我做主,与他无关,你放心骑着便是。赤影跑得快,你也可以快去快回。”
浅浅笑语中,有明显的不容拒绝之意。秦桧踌躇了几秒,向我行了一礼,抬脚跨上了赤影。
我朝他笑道:“是个桃红色的香囊喔。”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林子的尽头,我便急忙跨上他的马朝北面行去。答离这会儿应该已经被孛迭支走,但愿他不要突然出现,坏了我的计划。
秦桧这匹马跑得倒不慢,但我还是小心地调控着速度,以免跟得太紧会被他发现。
然而,到底是有几分忐忑,他虽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奸臣。可是……他万一真的摔死了,一条活生生的命断送在我手中……
我觉得我会惶恐不安的。
正矛盾着,我已跑出了茂密的林子,曝晒在白花花的阳光之下。双眼颇有些不适应,脑袋更是昏昏胀胀。
远处骤然响起一声嘶叫,我浑身一个激灵,夹紧马肚打鞭奔去。只见赤影扬起前蹄,原地打了几个转儿,接着如之前那样驮着秦桧狂奔,速度之快着实令我咋舌。秦桧本就在病中,如何禁得住一阵狂颠。不过十来秒的功夫,可能是他无意间松了缰绳,整个身子硬生生地栽了下来。
我还来不及惊呼,赤影忽地掉了个头,朝地上的秦桧冲了过去!
天呐!这可不在我的计划中,赤影疯了吗!
秦桧并未意识到危险的逼近,我本能地想喊出声,却发现自己早已吓得说不出话。
被马蹄踏中胸口,会是何样的惨状?
我闭上眼,不敢再多看一秒,接着却闻得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下意识地睁眼,只见一道黑影闪过,在赤影高高扬起的前蹄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起了秦桧!
我惊得目瞪口呆,数十名护卫迅速赶来,用马套勒住了赤影。孛迭与乌禄亦相继出现,远远地朝我招手。
待走近人群后,里面一声怒吼让我顿时脚步一僵,后脊背蓦地发凉起来。
“快把马车驾来,送秦先生回府疗伤!”
这一怒吼声,正是出自完颜宗翰之口。孛迭与我相视一眼,表情上挂满了担忧,低声道:“姐姐,是粘罕把他救起来的。”
我咬唇道:“我晓得。”完颜宗翰满脸紧张,似乎生怕秦桧就此一命呜呼。我不禁咽下一口唾液,我想我闯大祸了!
马车很快来了,驾车的人居然是答离。他目光复杂地睨我一眼,看得我心中发毛。
秦桧被抬上马车,看不出是伤在了哪里。他神智比较清醒,嘴巴一动一动,似乎在说些什么。完颜宗翰见状询问,只见秦桧将手伸进衣袖中摸索了几下,忽然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完颜宗翰。
我捂住嘴巴,暗叫一声,那是我的香囊!
完颜宗翰看向我,眼神充满了疑惑。我赶紧垂下头,不敢回视。乌禄有几分胆怯,不自觉地往我身后躲去。孛迭仍是一脸镇静,握着我的手却生出了一丝丝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