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滴湿,但眼眶四周却不是很湿,眼泪似乎一出现,就不愿呆在眼眶那儿,直接滴到底下去了。郭托子听了别人劝,慢慢止住哭声,他在别人搀扶下,站起来,有意识抬头望望树顶,说,不值几百个银元的,能有一百个银元,已经是不错了,他收好凹凸镜,走出院子,走到暂时住着的亲戚家里去。
没几天,郭托子以前的关系人进村来收铜镜,来人听了郭托子的惨况,本来是一百个银元的东西,他付了一百二十个银元,说是自己少赚点差价,算作朋友帮忙。郭托子对他千谢万谢,临走还建议,铜镜可以先压库,不出售,或者到北京去出售,那地方文物的售价向来都很高。
村民见郭托子有了银元,就为他请了匠人,半年时间,在郭托子院子里就起了前后两座平房,完工入住那天,全村老少全来祝贺,郭托子当场就大哭起来,村民们对老头的哭有两种看法,一部份村民认为老头是悲哭,另一部份村民认为老头这是喜哭,问郭托子,他说,都过去了,别再提了。
在抗战胜利那年,郭托子病逝。他死的时候,吉府没来一个人,郭托子的丧事全由村民来操办。郭托子死的时候,身边也没一个亲人。有的村民说,郭托子的后代在外面谋生,连年战乱,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也有村民说,郭托子可能没有后代。郭托子到底有没有后代,也无需细究,反正在郭托子死的时候,后代都没在场,没有后代,就是这个下场,有后代,没来,等于没有,人都要死了,那些后代居然能如林中淡雾,自顾自缥缈着,虚无着,冷漠着,回避着,只在远处莫名其妙着,狗屁,这种后代要他们有何用?想他们有何用?细究他们,又是何苦?郭托子一死,后事处理完毕,郭托子的那个院子没人来继承。村民们一开始仍是争论不休,一边说有后代,院子有人继承,现在先把院子封了,等到将来再说,一边说没后代,院子可以充作公用,但几个月下来,充作公用的意见慢慢占了上风,于是村民们有事没事都要到郭托子的院子里来闲坐闲聊,再过几个月,村民们就干脆把郭托子的院子变成了村公所,真正成了公家的地方。其实郭托子是有后代的,但为什么到最后都没出现呢?这一点确实有点奇怪,这一点连写《四脂四壶》的潘小纯也无法解释,可能是潘小纯在写没有规划好,没注意这事,写错了,或者是潘小纯偷懒,不想多写后代的事,想在这事上草草收场,转而去写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