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哪,丫环说,二小姐,叫洪响“小香香”吧?叫小香香,因为香呵。像女人的名儿,芳儿说,挤着两眼,看算芭的态度。是很香么,丫环抱着洪响在桌子旁边兜圈子。芳儿还在想丫环给洪响乱起名字的事。他走到算芭面前,又想着另外一件事,但最后说出来的还是那个意思,身子香,比酒还香。
芳儿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另外的意思,当铺里的几位托子都老了,病了,郭托子、季托子和冯托子都在家休息,难得来一次当铺,大先生念他们几位有功于吉府,还幻想着他们能身体好转,再为当铺掌眼把关,所以没将三人休掉,王托子也老得不成样子,走路离不开拐杖,一路走,一路喘,好像患了哮喘病,但比另外三人,王托子算是身体较好的,所以当铺里掌眼把关的活儿现在就由王托子一人来做,实在有吃不准的东西,就请大先生来瞧上一眼,王托子几次跟大先生说,要退下来,重选别人来当铺做大师傅,芳儿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儿,芳儿想重回当铺,乘王托子未走,学一些辨别文物的手段在身上,将来能在当铺里做大师傅。芳儿说,二小姐,我想进当铺做大师傅。话说得急了点,前面的话没说,后面的话已经说出来了,急了点,急了点,芳儿干脆不说了。算芭把手猛挥一下,连椅子都有点晃,什么大师傅?她说,一个大师傅要有多大的本事,你懂吗?你本来在当铺里就没学到什么东西,现在一下子要进去做大师傅,真是笨。说得急了,芳儿暗暗叫苦,不说不行,得说,二小姐,我想马上进当铺,离开烟畴楼,跟王托子学,再不行,我还可以到另外几个大师傅家里去向他们讨教。算芭这回明白了,你早说呀,你是要我跟大爸说一声,是不是?芳儿点头,朝算芭笑笑,又朝算芭背后那面墙壁笑笑。芳儿正笑得起劲,突然发现,算芭背后那面墙是一面空墙,墙上空空白白,一样饰物都没有,突然发现那是一面空墙,是一面四边空旷无物的白色墙壁,就像一片原雪,一片雪景,干净是干净,清爽是清爽,但不久雪景是要化掉的,白墙也要被弄污,那是一面空墙,清清白白的,芳儿并不会对事物进行太多的联想,但这回却有点不一样,芳儿从算芭背后的空墙,联想到了“凡是圣洁的东西,它们的存世时间都不会久远”这样一个道理,但再往下想,芳儿就想不下去了,就要想得头痛,若是再往下想,就会失去想像的方向……世人为了自己的生活,都是忙忙碌碌的呀,芳儿又想到了这件事,但白的东西却都清闲,白的东西从不忙碌,就像这面墙,就像这面墙呵,它从不忙碌,想到忙碌,就马上想到了干活,想自己现在就很清闲,跑到这儿来跟二小姐提要求,突然又想到了干活,一旦想到这,芳儿再看墙壁,就觉得这面墙也不是洁白无暇的,也有黑斑乌垢粘在它上面。不想了,不想了,就站在这儿,看着算芭,看着洪响,向算芭提要求,这样就好。算芭挥挥手,说,去吧,去吧,我这会儿有事儿,过几天我就与大爸说去。芳儿嘴里“嗯”着,转身走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