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的馒头已经熟了,大师傅、小厨子一个个都肃立在厨房各处,他们这会儿感到了害怕,他们真正感到害怕了。算旦本想在大家面前吼叫一番,然后把大家镇住,然后那个泼脏水的小厨子会自己走出来,然后像渔民捕河蟹一样,把别的泼脏水的人全都牵出来,可几分钟过去了,除了沉默,大家并无别的反应。算旦现在不兜圈子,不大呼小叫了,况且厨房地上很潮湿,脚下也滑了几次,现在不兜圈子了,算旦突然走到某个师傅面前,问他,你们谁……你们谁……那人的脸胀得通红,说,大小姐,我不是大师傅,这事归大师傅管。算旦放开他,走到某个大师傅面前,盯着看。大师傅一看苗头不对,他先朝算旦笑笑,然后对厨房里全体工作人员大声说,谁去外面墙上泼脏水了?跟我站出来。一个,两个,三个,四、五个,最后一共站出来五个小厨子,他们都承认自己曾经把洗菜、洗碗、洗锅子的水往北面那堵墙上泼过。一个小厨子还说,大小姐,自从酒店开业以来,就一直是把水泼在那儿的。算旦听完这话,立即转头朝外面看了一眼,那面污水墙虽然是没看到,但算旦已能想像得出这许多日子以来,那一盆盆脏兮兮的在上面浮满了油腻的水是怎样被泼倒在墙上的,算旦似乎也能闻到从墙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恶臭味。算旦还能多说什么呢?都是芭妹疏于管理,她不管这事。算旦在心里说“她不管这事”,不想大师傅也说,以前二小姐不管这事。算旦问,二小姐知道你们这么做吗?大师傅说,知道与不知道都一样,她不管这事的。那么你作为大师傅管不管这事呢?大师傅翻着眼珠子,说不出话来。算旦说,你管这几个小厨子,我管你大师傅。大小姐,大师傅说,我可从没往那儿泼过脏水。旁边一个小厨子说,你大师傅从来不做倒水这种下手活的。算旦说,我不管小厨子,只管大师傅,你大师傅没把小厨子管教好,这个月要扣你三个银元,算旦语气凶狠,手儿直戳到大师傅眼前。大师傅根本没想到,小徒弟做错事,吉府大小姐竟然会扣他的钱,他冲到一个徒弟面前,起手就对他打了一个耳光。算旦小声说,你别,你别,你也可以扣他们几个人的钱,但别抽他们耳光。对,扣钱,每人扣……大师傅想了想,说,每人扣一个银元。那几个小厨子你看我,我看你,相互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一个小厨子说,我宁可被大师傅抽耳光,也不要扣银元。别的小厨子都说,宁可不扣银元。大师傅回头看算旦。算旦不作声。大师傅恶狠狠地说,扣银元,每人扣一个银元。刚才被打耳光的小厨子说,我被打过耳光了,银元可以不扣了。狗屁,大师傅又想抽他的脸,他骂道,狗屁东西,你从小到大,不被师傅抽耳光是长不大的,银元照扣。照扣,算旦退到厨房门口,说,照扣,大师傅要被扣掉三个银元,你们几个,每人扣一个银元,我去通知帐房里的女先生,今后谁若再去墙上泼脏水,就跟我离开烟畴楼。
算旦离开厨房,又找来芳儿,说,你去找几个泥瓦匠来,把脏的墙壁刷一刷。芳儿看了那面墙,他让墙在太阳底下照了几个白天,等墙上水迹干了,再叫匠人来,匠人做事卖力,只用一天时间,就把墙壁刷得如同一座雪山,明亮照人。确实,那堵被刷以后的墙显得很白,芳儿为突出墙面的雪白程度,特地从街上弄了一块巨大的植物根块过来,这是一种山里的树根,颜色偏黑,芳儿把这块树根摆放在白墙跟前,一黑一白,衬托得能让人眼睛受到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