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师傅,师傅。老蒋出来了,徒儿,徒儿呵。老蒋走到芳儿面前,两人拉了一会儿手。我问老蒋刚才怎么不见了人影?裤带断了,老蒋手里拿了根裤带,断了,手扬扬。你这不是少了一根带子了吗?老蒋扬扬手,说,我用里面裤子的带子束在外面。到底是这样了,到底是这样了,到底还是这样了。从芳儿身上散发出一阵阵伤药味。芳儿说,我受了内外之伤,庙里的师傅有一种特制药,专治火伤之痛,就是味儿浓,人没走到,药味就散了很大一块地方。说完,就把外面衣服撩起来让我和老蒋看。芳儿拉着老蒋走向小佛堂,回头跟我说,我拉师傅去小佛堂里拜几回佛像,向佛祈求一个心愿。一股药味从我身前闪过,药味淡了,芳儿走过以后,伤药的味道变淡了……这倒反而变得好闻起来。
我走出小佛堂,回自己那儿吃了早饭。饭后去银杏树院子里走几步。到底是这样了。这句话在银杏树院子里也能被想到。但到底是怎样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是在看了老蒋清晨练武后想到的,但和老蒋无关。就是在见了老蒋练武以后想到的。到底是怎样了呢?会不会以前就曾想到过?为了老过之事想到的?会不会呢?会,还是不会?逃亡之水在我脑中流过。无尽的思绪像水在我大脑的山坡上逃亡。从上到下,也是顺势而下,水从大脑深处的高坡上流下来,是见了老过之后,身体猛然转弯,在那时想到的?是同情他,还是准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更残酷更无情地陷害他?到底是这样了。莫名其妙的脑间运动。牙齿发炎。白牙齿只有日本人养的大洋狗嘴里才有。怎么办呢?将来怎么办呢?这两句是在什么时候想到的?是为了什么事、为了谁而说的?在我的大脑深处丛林密布,老过穿过丛林,使我头脑胀痛。到底是这样了。“到底是这样了。”后面一句,我听见它从天上传来,就在银杏树片片树叶中,透过树叶,后面一句从天上传来。我有了耳鸣现象?或者是有了幻听?可以肯定,大面积的理由不在我这边,老蒋有武功,而且全是他自己的功夫,老过不是汉奸,他没有罪行,耳鸣现象,幻听,到底是这样了,是幻听?是一步步朝我走来的人生暗示?是我十足的书生气,没了主心骨,但主心骨是彩主儿,若在彩主儿那边,彩主儿是不会听见这句话的。老过呢?谁了解他?谁敢去破院子里看他?老过呢?他已死了心,所以他也不会听到这句话的。
“大先生,大先生。”嘿,怎么又是老蒋和芳儿,这次不是幻听,这次我看见了真人形象。大先生,芳儿说,我师傅要走了,来向你道别。老蒋对我点头,表示了谢意,他从芳儿手里牵过马,走了。芳儿陪他到吉府门口。嘿,走了,我忘了问芳儿,他是用了什么功夫在小佛堂院子里飞转身体,飞转的身体变成一团黑影子,像是裹上了一件黑衣服,全身都黑,他又是用了什么功夫躲到树上去的,在什么时候上了树,忘了,没问。
芳儿送走老蒋,回小佛堂静卧,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