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方的东西你也想出钱买下来?不,我说,庙门上方的字怎么拿得下来?会破坏寺庙建筑的,这匾能买就买,我能出大钱的。大和尚好像不愿搭理我这件事,但从他脸上表情看,在他内心正涌动着一股暗流,这股暗流发展到一定程度,会使大和尚对出售匾额一事蠢蠢欲动的,在大和尚脸上出现的暗笑表情,被表达得越来越明显,最后暗笑变成了公开的嘲笑。大和尚说,走,我带你们两位去庙里各处走走,随便看看各禅房里的书法条幅。
我们三人走出大堂,顺庙里的弯曲小径,逐一参观寺庙各处。我都看过了,我说。医生没参观过,让医生参观参观,我们陪着他,大和尚说。有的禅房内没挂条幅,我这会儿主要是对书法感兴趣,所以见没挂条幅的,便不进去,站在门口,等进去的大和尚和医生从里面出来。大和尚真是善心勃发,每间禅房他都仔细作介绍,医生大概从没如此详细了解过寺庙里的事,他听得十分认真。来到一个大院子里,靠东靠西都有禅房,而且禅房内香火正旺,有几个和尚正在里面打理事务。大和尚先进靠西面的那间禅房,医生跟进,他对仍站在院子里的我说,大先生,这儿有字。我听得清楚,几步进入禅房,只见在正墙上挂着一张正方形的经过认真装裱的纸片儿,上写一个很大的“禅”字,此字写得规矩,没半点走动。什么?大和尚听我自言自语,就问。我说,笔墨厚重,但不笨重,无墨猪之嫌,每一笔的走势都在规矩之内,所以我要说它没半点走动。医生说,不走动,笔迹如何延伸?走动还是要走动的,只是动得比较正规,合乎某些人的标准。嘿,这个革命医生,也会胡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大和尚耳背,听不清,问,什么?你在说什么?医生说,是这样,是这样。他们两人出了这间禅房,进了对面那间禅房,就是靠东的那间,我当时还没走出挂着“禅”字的禅房,我仍在观赏此字,突然医生在对面那间屋子里叫喊了一声,然后逃了出来,我闻声,快步走到院子里,见医生站在这儿,脸上表情很是大惊失色,大和尚跟着从屋子里退出来,他问医生,你为何要如此震惊?还跟我说,先生,你劝劝他。医生惊魂未定,指着东面那间屋子,说,大先生去看,大先生去看。什么东西让医生会变成这样?我走进屋子,观遍屋内诸物,觉得没什么异样情况,从屋子里出来,说,看完了,都很好。大和尚问我有没有见到那幅字?见了,见了,我说,真是大境界,越过了阴阳界线,进入了天堂,此字是一个大境界呵。医生惊恐地对我说,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先生还说是大境界?大和尚连声说,是大境界,真是大境界,面对此字,便是面对永恒。我说,这是谁的手笔?大和尚说,也是以前一位主持写的,那幅“禅”字和这幅“死”字,都是这位主持的手笔。大境界,大境界,我连声呼喊。这儿的院子结束了,大和尚带我们继续参观,在参观接近尾声时,在一间屋子里又高高挂着一幅“薨”字,医生见这幅字,一点惊悚表情都没有,看一会儿,他对着这字儿还微微点头,我凑上去,问医生,你对这字不害怕?医生说,你瞧这字儿,写得出了神入了化了,我说,革命医生呵,这“薨”字与刚才那“死”字是相同的道理,都是大境界,我回头跟大和尚说,这就是你们寺庙的不是了,你们庙里此类题材的题字太多,你们的大境界也真是够多的了。医生将信将疑,呆呆地看字,看大和尚。大和尚微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