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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所想做的事情了,而是傻子中的傻子,傻子上面的傻子所做的事情了,没听说过,从来没听说过,我看那个四芳哥儿,跟占了我们平湖客栈的日本人一样,也是人事不懂的狗东西,狗杂种,他练的武西拳一定也是杂种拳,乱来一通……芳儿这会儿完全停止了在腿上动功,腿也停止了颤抖,旁边人看他,再看不出他是个练武之人,芳儿说,这路拳,像老爹所说,难道就没一点实际用途……武西拳在击败对手这方面几乎没一点作用,但它能提高人的腿力,达到一定程度后,人可以运用腿力,飞越障碍物,能离地飞行,能飞墙走壁,来去都像鬼影似的……老爹说到这儿,嘴唇抿住,开始不说话,他好像忘了自己此时是这一间屋子里的核心人物,大家都正在听他说话,他紧紧抿住嘴,脸色变了,有点发紫,他坐着的那把椅子在地面微微颤抖,但老爹的双腿却纹丝不动,这一点不像芳儿,腿抖得厉害,老爹像在做着闭嘴功,嘴巴越闭越紧,连气儿都不能出来,脸色又转回来了,和先前一样,椅子也不再颤抖,但腿却动了起来,腿上的骨头相互碰击,发出格格声,老爹还不能说话,忽然老爹嘴大张,一股气体冲出口齿,牙齿在气体冲击下变成洁白颜色,两颗门牙如被涂上了雪白的珍珠粉,白得胜过新建房屋的墙面,气体又忽然中断,一声巨大的吼叫跟在最后一批流出口腔的气体后面,声音从老爹嘴里决堤而出,起,他说,起,老爹的身子随着并不很快飞升的速度,向上飘起来,身子飘至离屋顶椽木几寸远的地方,停住不飘,但也没往下落,一具轻扬起来的、不断活动着的躯体就这样不升不降停留于空中,从下往上看,老爹穿着的衣裤垂直下挂,像是份量颇重的布料垂挂物,而在衣裤下方几个边边角角处,有好多屋里的蜘蛛游丝粘着,这些粉白的不透明的虫丝在老爹衣裤下方飘来荡去,很有些迷茫的粉质感,衣裤厚硬,形象四四方方,看上去完全像一只木头盒子,挂在木头盒子下面的蜘蛛丝如同有生命的树木扎在泥土深处的茂密根须,这让人回想起木头盒子的前生是来自某座森林的鲜活木料……是假的吧?是不是用了一根绳子吊着,把他升起来,又把他悬吊在空中?算芭看得惊呆了,说,肯定是假的,用绳子来操作,升起,吊住,都用到了绳子……不能够,算旦说,不能够是假的,是假的话,谁来操作?就老爹一个人在这儿,有谁帮他来操作……不是假的,不是假的,真不会是假的,小厮看到老爹升起来,吊在屋顶之下,以为进入了神仙世界,哪里还敢在原地站着?他跑到屋门跟前,离门近,有事时,好跑得快一些,他一直在说,不能够是假的,不能够是假的……只有芳儿一句废话都不说,他在他站着的地方只迟疑了一两秒钟,过后跑到老爹在上空的身子正下方,扑通一声朝地下跪去,头仰起,对着老爹说,我的爷,我的爷呵,求您收了我,收了我做您的徒弟,收了我做您的徒弟……是真的,还是假的?人都飞到天上去了,像在戏台上做戏表演那样……真的,肯定是真的,老爹在上面飘着,不上升,也不落地,这功夫在李唐城里绝对见不着,见不着……老爹呵,求您收了我做徒弟吧……下面的人都自顾自在说话,根本不管别人会不会去听,能不能接受,罢了,罢了,老爹我这一身功夫,遇到你们几个从城里来的顽童,连个真假都弄不明白,罢了罢了,老爹口中一声“落”,他的身子便像纸,或像鹅毛,从屋顶之下几寸远的地方,慢慢降落下来,人入座,衣裤也照原样,纷纷嵌进椅子四边的窄线中,布面一点没起皱,粘在衣裤周边的游丝也随流动的风,自然而然飘垂于坐椅四边,老爹坐在椅子上,微笑了一下……天神,天神哪,芳儿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朝后面退了几步,他怕自己跪在地上的臭皮囊阻碍了老爹从上飘下的路线,退到离门口不到三、四尺远的地方,又朝老爹下跪,并且连叩响头,求老爹能收了自己做学徒……小厮从门边走回来,仍然站在老地方,他毕竟没练过武,不懂老爹向上飘升这一招数,其中所含的功力有多厉害,看他现在的神情,好像正在用鼻子嗅着屋内偶尔会出现的干燥牛粪气味,似乎已经把刚才有人离座飞天这一幕给忘记了……我的这一飞,我的这一飞,老爹见芳儿在那儿长跪不起,于是摆摆手,叫他起身,然后说,我的这一飞就跟武西拳中练腿功的那几招有关,把武西拳练成了,至多能使轻功提高,当对手很强,自己击不倒他时,便可用到这一招飞天术……为什么呢?芳儿问……为什么?你功力不济,击打不过别人,只能保小命,还问为什么,人飞起来,好快点溜掉呵……我练了武西拳,功力大增,哪会就这么容易输给人呢……你也练了武西拳?我听说只有吉府里的四芳哥儿练过此拳,而且此拳是他自创的,还不曾在外流传过,你怎可练得此路拳……我没练拳,没练,老爹,那么您是如何知道此拳的核心内容的……你一个年青人,也懂拳的核心内容?我是不知道武西拳,但我知道武拳和西拳,如果把这两种拳法加在一起,合成新的套路,那么它的结果肯定是这样……哪样?……你到现在还不懂,就是我刚才做给你们几个城里人看的那种飞天术,武拳和西拳组合,出来的就是飞天奇功,虽然不能用此功力击倒对手,但可以用它来逃生,打不过别人时,只能夺路而逃……我也可以用腿力攻击对手……用武西拳……用武西拳……你怎会知道武西拳的?我老爹却不知道武西拳的具体套路,你是听谁说起此拳的……芳儿停在那里,不能乱说,自己要拜老爹为师,老爹,收我做徒弟吧,老爹……你没一点武术基础,跟我学,我老爹会累死的,老爹我今年已是七十六岁了,七十六岁一个老人,生活又困难,你若是吉府里那个混蛋四芳哥儿,你若是他,我倒可以考虑……我,我,芳儿想说,但不敢说,他看着两位小姐,只要小姐同意,芳儿就可以说出真相……你不是那个混蛋,我老爹正要向他讨教武西拳,你又不是……芳儿现在连跪地求拜老爹这件事儿都不能做了,因为直到这会儿,两位小姐都没有什么表示。小厮还在闻着屋里的干牛粪味。算旦、算芭起身告别,小厮紧跟其后,芳儿一步三回头,慢慢退出屋子。

    算旦、算芭走出屋子,站在门口台阶上,转身,走下台阶,身后只留下像早晨山村湿雾滚过时出现的气体一样的谜团。四人都走下台阶,来到街上,下面的肢体看不清楚,四人的肩膀,四人的脑袋,都在四束飘动的头发带领下,微微摇摆,其气势也想学老爹,向着高处飘升。他们做着机械运动,用相同节奏,向左面转身,露出侧面身体,只走了几步,四人就完全从老爹这边的视线中消失,山村迷雾更浓,这部机械的运动已经到了结尾阶段,团团浓雾的物理性质都是如此,接近了,分散了,化作眼泪鼻涕,沿着树干流下来,雾气贴着高低不平的街道滚来滚去,走了走了,老爹接待完这批客人,又孤独一人在屋里兜起圈子来,他抬头看着屋顶,就在那上方,离屋顶椽子几寸远,就在那儿,老爹我向来客露了一手飞天术,老爹此时的感觉变得很细腻,他开始用手去拂掉粘在脸上的蜘蛛游丝,都走了都走了,这帮从城里来的年青人……都走了都走了,这帮城里人,需要对他们大声咳嗽,对他们小声说话,老爹整理起了自己的身体,他伸手摸了摸前胸,摸了摸后背,摸摸前胸,摸摸后背,为什么呢?为什么只去关照身上这两处部位,这又是为什么呢?都走了,都走了,城里人走了,屋顶下刚才飘升着人身体的地方,现在也空了,为什么呢?那些人只是狗吗?什么?是那些正在客栈里喝酒吃牛肉的日本兵,还是刚才离开这儿的那四个城里人,老爹老眼昏花,错把在门外街面上因为太阳光的照射而升腾起来的潮气当作了山间迷雾,一团团浓雾在街面之上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那几个人都在浓雾中站立成侧影,什么?老爹只能看见城里人的身体侧面,转换之间,人影消失,雾把行人脚底下的铅色路面挤塌,把行人在街上的身躯挤压成好几处迷迷糊糊的影像,什么?就是让一整段人的身体变成五、六段,甚至是七、八段,转换之间,潮气开始变得稀薄,雾在四处收拢,街上行人也都*了,门前台阶,门前台阶,在后面,在后面,老爹,我求您了,求您收下我做您的徒弟,我跟您老学飞天绝技,老爹,我求您了,在后面,在很远很远的后面,在这间屋子里的某处,在屋子某处的后面,老爹,老爹,走出了有牛粪味的屋子,站在门口石阶上,都走了都走了,都是大宋的人,都是武术界的英雄,武松拳,西门庆拳,武松拳,西门庆拳,还是武松拳,还是西门庆拳,世上也只有这两路拳,没有武西拳,吸烟,在干燥的牛粪气味里吸一杆烟,浓密的气雾又升起来了,这次是在屋子里升起了气雾,颜色枯黄,是人为的几团雾气,嘴与烟杆一端浅浅地碰触,烟气一次次冲撞着屋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件家具,在后面,在后面,在屋子某处的某个后面,有东西掉了,什么?拿在手里的烟杆,什么?不小心在城里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飞天绝技,被握在手里,被牢牢握在手里,烟杆掉了,烟杆被掉在了地上,老爹弯下腰,将烟杆拣起来,气雾冲击着老爹的鼻和眼,这柄铜制烟杆,烟杆的一端是吸嘴,上面沾着老爹流出的口水,显得粘乎乎的,另一端用于盛放烟丝和点燃火焰,这一端被老爹捏在手里,滚烫难挡,弯腰,直起身,余下的几丝烟气迷糊了老爹的眼睛,老爹抬头望门外,眼睛迷惑哪,坐下来谈坐下来谈,眼睛受了空间距离的迷惑哪,坐下来谈,坐下来谈,受了不少迷惑哪,一双眼睛望出去,都是假象在那儿出现,老爹直起腰,脸正好对着门外,迷惑之光挤满了门外那条街道,街上的潮气早已蒸发完了,空间清澄,空间不再为了潮湿气体的翻滚搅拌而去努力发酵,在后面,但门前此时不见人迹,在后面,在后面,但此时门前台阶上看不见城里人转身过后形成的身体侧面像,在后面在后面,在屋子某处的背阴处,在屋子后面,老爹这时猛然回想起来,在两位小姐的侧身图像里,在小姐图像里的后背上,是有窿起的包包的,老爹突然回想起来了,按照这个回想过程,这两位小姐其实都应该是驼背,都是驼背,什么?是否有了迷惑?是否这又是一次新的迷惑?不会,现在街上迷雾散了,疑惑也失去了由来,她们真真切切就是驼背,是女驼背,怎么会这么巧呢?一见到这几个城里人,就说起了吉府,说起了吉府里有两位小姐都是驼背,说吉府是大汉奸,跟日本人来往频繁,说府里有个佣人叫四芳哥儿,怎么就能变得如此之凑巧呢?何苦来,要跟陌生人说这些废话,惹出是非来怎么办?依据,依据就是,不是疑惑,而是实实在在的依据,这会儿在街面上早已没了气流蒸腾的景象,迷惑早已不存在了,依据就是,什么?这四个人是从吉府来的,他们是城里吉府的人,依据是,那两个女驼子就是吉府里的两位小姐,那佣人就是府里的四芳哥儿,他说他练过武西拳。起,老爹又把自己吊在了屋子半空中,上不触及屋顶,下不触及地面,起,这就是传说中的武西拳?是吉府里的四芳哥儿独创出来的新式武术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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