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个滴水不漏,四面完整。等四芳哥儿穿了用红紫布条缝腰的那件衣服上街去提豆腐,小老板没跟人一起说笑他,只轻轻问:骂街的老婆子是四芳哥儿的什么人?四芳哥儿也没搭理这话,只问:真会断腰的?老板将豆腐放在小板车上,记下帐,挥挥手,示意四芳哥儿,今天同他的生意结束了,以后再来。
郭托子吃了吉妈在炉子上熬好的药,从屋子里出来,出屋子后,在石阶下转了两圈找鸟笼。天亮之初,郭托子就把鸟笼提出屋子,挂于石阶上面一根从房檐处悬吊下来的竹钩子上,可现在却不见了鸟笼的影子。鸟笼里养一只画眉鸟,此鸟倒也一般,可鸟笼金贵,由铜柄铜条加若干精细竹条做成,是清中期的货。
郭托子从乡下将鸟笼收来,那家乡下人旧时曾住过北京城,郭托子从未去过那座城市,听人说,主要是听大先生燕巨大说,北京是一座大城市,那个去处大得很,如北京人自己说的:海了去了。什么叫“海了去了”?郭托子当时就问大先生。大先生帮他理解:海有多大?海有多大,北京城便有多大。郭托子说:我没见过海的。“那北京城呢?”大先生问郭托子。“没去过,没去过,所以问大先生。”“那便难说了,北京和海,你都没去过,都没看见过,不好讲了。”“大先生的名字叫巨大……”郭托子心想,“叫海大也是一样的。”大先生见郭托子话说了一半,知道这老头子下面的话不说,可能是话里有不好的内容。大先生正想着,不料郭托子想心事,却没将自己的嘴封堵上,嘴里一句“海大”溜了出来。大先生听差了,以为这郭托子不叫自己大先生,直接叫了自己名字“巨大”,心中有些气愤,你一个下人在主人面前居然能这么呼唤主人名字。郭托子听见自己朝大先生喊“海大”,觉得十分好笑,北京人说海了去了,意思就是“大了去了”,这“海大”同“巨大”可以通用,想到这儿,忍不住,对大先生说:“大先生,北京的海,就是大的意思,那么……”停顿,说:“我们以后叫你‘海先生’也是可以的,对吧?叫你海先生。”大先生忍住笑,也忍住心中气愤,说:“你刚才不是还在叫我‘巨大’吗?”“没有,我刚才在心里想,‘巨大’可以同‘海大’通用,所以说了……”“说什么?”“海大。”“什么‘海大’?”“大先生的名字。”“我哪有这名儿?”“大先生的名字叫‘巨大’……”“对,巨大,怎么了?”“跟‘海大’是同一个意思。”“什么话儿,‘巨大’是我的名字,什么‘海大同巨大是同一个意思’,胡扯。”“是胡扯,大先生,按照北京人的说法,‘海大’可以同‘巨大’通用的。”“你去过北京了?你又没去过那地方,北京人土话再多,也不会将‘海大’跟‘巨大’通用的。”“是我在胡想。”“照你说的,把‘大先生’改为‘海先生’,‘燕巨大’就可以被改为‘燕海大’了?”“行,行,改得好,改得好。”“说什么胡话,海先生,燕海大,说什么胡话。”
郭托子辨识古董的许多本事其实都是跟大先生学的。郭托子从前走江湖,学了一些实际经验,但那时能经他手上过的古董,都是些民间流货,从这个市民手里流到那个市民手里,没大型器物,更不会见着古物中的重器。而要学得好,只有跟着大先生学才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