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咬得极重,意思再明显不过。
——软禁。
扎西心头一凛,知道这是要将德仁彻底控制起来,既是为了防止他再通风报信或做其他手脚,也是为了日后向张家交代时,有个“罪人”可交。
“是!”
扎西毫不犹豫地领命。
德仁对于这个安排,似乎并无意外,也无抗拒,他甚至微微颔首,对大祭司道:“如此也好,我正好需要清净,参悟佛法。”
看着德仁离开,大祭司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缓缓坐回铺着厚皮毛的椅子上,殿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炉火噼啪声。
他目光扫过被踢翻的经案、泼洒的酥油和污损的经卷,眼中闪过一丝烦躁,但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必须立刻联系张家本家。
那个死掉的张家人,不管是不是张扶林杀的,这笔账,张家一定会算,与其等张家自己查过来,不如他主动揭发,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既显得康巴洛的诚心实意,也能借张家之力,更快地找到白玛和张扶林。
至于德仁……到时候可以作为帮凶交给张家处置,或许还能减轻这个庞然大物的怒火。
德仁……多年情分,在康巴洛全体族人的面前,倒是显得微不足道了许多。
大祭司铺开纸,提起笔,沉吟片刻,便开始书写,用的是藏文,但他知道张家能人辈出,肯定有人看得懂。
他没有直接写“贵家张扶林拐带我族圣女私奔”,而是以康巴洛大祭司的身份,用一种相对客观的语气,陈述事实:
「敬启张家诸位:」
「近日墨脱发生一事,关乎两族,特此禀告。贵族遣至墨脱之张扶林,数月来借居我族,行为偶有逾矩。」
「日前,我族圣女白玛,于回族前夕,失踪,经查,似与张扶林同行离去,踪迹指向墨脱之外。且,贵族另两位同至墨脱之人,其中一位于昨夜不幸殒命于吉拉寺山下,死状凄惨,头颅不知所踪,似遭人袭杀,凶手不明,尸体已由本地居民草草处置。」
「另一位于数月前已离墨脱,去向未明,此事疑窦丛生,或涉及贵族内部事务,亦与我族圣祭息息相关,关乎雪山安宁。」
「我族虽竭力搜寻,然雪山茫茫,人力有限,为免误会,亦为早日查明真相,追回圣女与贵族叛徒,特恳请贵族速遣得力之人前来墨脱,共商对策,主持公道……」
写到这里,大祭司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他继续写道:
「……吉拉寺德仁喇嘛,似对此事有所知情,然言语含糊,态度曖昧,我已令人请于寺中静思,待贵族使者到来,或可详询……」
他将德仁点了出来。
信写完后,大祭司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措辞得当后,取出一枚用兽骨雕刻的私人印章,在信末尾郑重地盖上。
印章图案复杂,是康巴洛族的图腾,张家知情人一定认得,只要阅读这封信,必然会派人来墨脱。
将信件折叠好放在信封里用火漆封好以后,大祭司又将张家的标记画在信封表面。
“来人。”
他沉声唤道。
一个心腹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大祭司将信递给他,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你亲自去,用最快的速度,去格桑驿站,记住,是东北方向,出了墨脱地界,过了雅鲁藏布江大拐弯,再往东走三百里的那个格桑驿站。”
“到了那里,找一个叫丹增的人,他是我们的人,把这封信交给他,告诉他,用最快的渠道,送往东北,务必交给张家族长。”
心腹双手接过信,贴身藏好,重重点头:“明白。”
“去吧,即刻动身。”
大祭司挥挥手,心腹躬身退下,房内只剩下大祭司一人。
老人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天空,心中的烦躁并未因信送出而减轻半分。
张家人多久能到?他们来了之后,又会是怎样的态度?是合作?是问罪?
可他别无他法,西藏太大,白玛和张扶林纵然短时间内无法离开,但想要在如此辽阔的地域找到他们,也不容易,康巴洛族人手不够,只能向张家请求帮助。
自家人,了解自家人的思维,只是从东北到西藏来,不知道要多久,等张家人赶到,康巴洛也错过了献祭的最好时间,到时候“阎王”一定会躁动,这也代表着,深冬到春天这段时间,康巴洛人不能离开墨脱,否则将无法抵御“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