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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停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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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露出半张脸——

    高鼻梁、薄唇、左眉尾一道疤。

    林骁?

    男人转身下车,消失在雾里。

    10

    沈鸢追到后门,车门“嘭”地合上。

    她拍着玻璃,喊出一个名字,声音被发动机淹没。

    公交车晃进雾,像开进一具巨人的胃。

    她站在台阶上,心脏敲得胸腔发疼。

    那道疤,是林骁十七岁替她挡啤酒瓶留下的,不会错。

    可他明明三年前就“牺牲”了,墓碑在省郊烈士园,她亲手立的。

    难道顾淼的微信、戒指里的耳机、凌晨的断指,都不是恶作剧?

    沈鸢攥紧扶手,指节发白。

    她忽然意识到:停职不是终点,是有人要把她踢出棋盘,好让真正的卒子过河。

    11

    她在下一站下车,雾更浓,像一墙湿棉花。

    沿着马路牙子走,脚底黏满落叶。

    走到一个公共厕所,她进去,反手插门。

    厕所瓷砖裂了缝,像干涸的河床。

    她抬手,把卫衣领口往下拉,露出锁骨下方——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纹身:双Y,像两枚倒置的罂粟果,是林骁离开前夜用缝衣针蘸墨水给她刺的。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把它当二维码,有人会扫。”

    当时她笑他中二,此刻却像摸到一张暗网入场券。

    她用手机壳背面的小镜片照了照,纹身颜色浅,却完整。

    镜片反光里,厕所门板上有行圆珠笔写的字:

    “12小时后,旧电厂冷却塔,带F-11。”

    字迹仓促,像被追杀者最后一口气写下。

    沈鸢抬手看表——上午八点零五。

    20元现金,不够打车,公交被通缉,警车随时拦她。

    她深吸一口气,把帽子压得更低,推门走入雾中。

    12

    沈鸢步行两小时,穿过老城区,抵达父亲生前留下的老公寓。

    父亲死后,房子一直空着,钥匙藏在楼道消防栓后面。

    她摸出钥匙,抖落一层灰。

    屋里还是2000年的装修,绿油漆墙裙,客厅挂着的警礼服照片被白布蒙住。

    她掀开,父亲25岁,肩章一星,笑得像不会老的少年。

    沈鸢把照片抱进怀里,像抱一具轻飘飘的骨灰盒。

    “爸,我该怎么办?”

    照片当然不会回答,但父亲的声音在脑子里自动播放——

    “法医不是为死者说话,是为无法开口的活人守门。”

    她抬头,看见书柜最上层摆着一只铁盒,印着“云南滇红”。

    她搬凳子取下,打开——

    里面是一叠发黄的稿纸,首页标题:《双Y毒品植物碱裂解实验记录》。

    落款:沈恪之,1998.6.20。

    她心跳骤停,父亲二十年前就研究过“双Y”?

    为什么从来没听他说起?

    稿纸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旧式电话卡,背面写着一个号码,七位数,墨蓝褪色。

    13

    沈鸢把电话卡揣进兜,把稿纸塞进背包,顺手拿了一件父亲的旧风衣。

    风衣口袋里有一卷现金,数了数,一千三百块,还有一张泛黄的车票:昆明——瑞丽,1999。

    她把钱和车票一并揣好,像揣着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粒子弹。

    关门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客厅,阳光从百叶窗切进来,落在父亲照片的脸上,像一道愈合的伤疤。

    14

    中午十二点,沈鸢出现在旧电厂外围。

    电厂荒废十年,冷却塔像被掏空的巨兽肋骨。

    她绕到后门,铁锁被钳断,地上有新鲜车辙。

    她猫腰钻进去,一股潮冷的铁锈味扑鼻。

    冷却塔底部,有一辆黑色MPV,车窗贴着深色膜。

    她靠近,驾驶座门突然推开,一只手把她拽进去。

    车门“嘭”合上,世界瞬间黑成暗房。

    “别出声。”

    男人的声音低哑,像砂纸磨过玻璃。

    沈鸢鼻尖撞进熟悉的薄荷烟草味——林骁。

    她抬手就去摸他的脸,指尖触到一道新鲜的伤口,血痂未干。

    “你……”

    “先听我说。”林骁按住她手腕,“顾淼不是我杀的,是周野。他把你的门禁卡复制,嫁祸给你。”

    “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因为我死了,才能活。”

    他打开手机灯,照向后排——

    那里摆着一只便携式冷藏箱,箱盖掀开,里面躺着第12根断指,白皙、纤细,指甲盖上涂着裸色指甲油。

    沈鸢认得,那是她自己的手指,去年圣诞节做指甲时留的合影。

    “他们养着你的细胞,随时可以做任何‘你’的物证。”

    沈鸢后背窜起一阵凉气,像被自己的尸体强奸。

    15

    林骁递给她一把瑞士军刀,刀柄刻着“双Y”。

    “两个选择,一,逃,去云南找我母亲的老寨;二,留下来,把棋盘掀了。”

    沈鸢握紧刀,指节发白。

    “我选三。”

    “没有三。”

    “那就制造三。”

    她抬眼,瞳孔里映着冷藏箱的蓝光,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磷火。

    “我要让全世界知道,被停职的法医,也能把活人剖成证据。”

    16

    林骁盯着她,忽然笑了,笑得像十七岁那年在巷口等她下课。

    “欢迎归队,沈法医。”

    他伸手,两人指尖在冷空气里短暂相触,像手术刀与缝合线的第一次会面。

    车外,冷却塔顶端的风向标吱呀旋转,像给世界提前送行的丧钟。

    沈鸢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雾灌进来,带着铁锈与薄荷混杂的味道。

    她抬脚下车,父亲的旧风衣下摆被风掀起,像一面褪色的旗帜。

    停职,不是结束,是法医重新解剖世界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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