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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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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可有命人给你熬避子汤?”

    林蓉呆若木鸡,唇瓣翕动两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绿珠微微挑眉:“竟还允你留下子嗣?多大的恩典,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笨啊!当真是气煞我了!”

    “我、我……”

    绿珠看她眼眶又红了,只能叹息一声:“蓉儿,你都是大少爷房里人了,还能怎么离府?”

    林蓉悄声道:“大少爷一直都是从后行事,他没见过我的脸,也不知我名字……今晚送茶的事,我是顶了旁人的缺儿,就赵阿婆知道我来玉尘院了。只要我口风严一些,应该不会被大少爷发现的。”

    绿珠闻言,既感叹林蓉在这种时候脑子倒好,又遗憾偏生她死心眼倔得很,天大的馅饼都不吃。

    绿珠拿她没办法,又见她一边搓洗红痕,一边咬牙忍疼,当真是可怜。

    绿珠叹了一口气。

    她给林蓉拿了一身干净的衣裙,再叮嘱林蓉明日定要出府买一帖避子汤药来吃。

    免得到时候,林蓉怀了身子,大少爷又不认,一个秽乱后宅的帽子压下来,那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

    年初,飞雪漫天。

    即便早晨停了雪,屋外依旧是苍茫一片。

    裴瓒昨夜回了寝室入睡,并未在意那个承宠的小丫鬟。

    今早他洗漱更衣,穿戴齐整后,方才记起了此前的一场荒唐。

    裴瓒心性淡薄,不重渴欲,又因少时身边总被沈氏安插耳目,更是厌极了旁人近身。

    这些年为了功名利禄,裴瓒一心从戎,驰骋沙场,没有闲心往房中添置侍奉的姬妾。

    若不是昨夜饮下媚.毒,他怎会与一名婢子交.合……

    裴瓒的眸色沉寂,脸色冷若冰渣。

    秦王胆肥,竟敢算计于他。裴瓒寻到机会,自会连本带利还他这份大礼。

    裴瓒思索片刻,在用膳之前,还是去了一趟昨晚欢好的偏房。

    日光漫进梅兰竹菊雕窗,一室雪亮。

    裴瓒瞥去一眼,只看到一地茶壶碎片,以及那团揉到凌乱的被褥。

    屋里空无一人,昨晚的丫鬟早已不知所踪。

    裴瓒的凤眼暗沉,带有粗粝薄茧的拇指,已用力捻上了腕骨佛珠。

    “老冯!”裴瓒戾喝一声。

    冯叔听到传召,三两步奔进屋内,跪到自家主子面前,“爷,您唤老奴?”

    裴瓒忍下胸臆间暗涌的恶念,寒声问他:“昨夜可有安排婢子随侍?”

    冯叔纳闷地看了主子一眼,嘟囔:“自然啊。老奴特地唤绿珠姑娘来侍奉大少爷,难不成是绿珠姑娘做事不够尽心?”

    听完,裴瓒眸中冷意稍缓,他淡道一声:“传绿珠入院领赏。”

    -

    正厅里,裴瓒坐于紫檀如意云头官椅间,手中置着一盏猴魁茶。

    男人一张冷脸,被热气袅袅的茶烟萦绕,两道如炬目光阴气森森,凝于绿珠不住低下的头顶,不断逡巡。

    不过是一道雷霆视线,竟也蕴含为官多年的威慑,直将绿珠压弯了脊,让她感到不寒而栗,久不能言。

    裴瓒搁置茶碗,慢条斯理地道:“问你几件事,若答得好,还能站着出门,若满口胡诌,这双腿便剁了吧。”

    此言一出,绿珠想到紫烟在庭外受刑的惨状,又是浑身发抖,忙磕头道:“奴、奴婢是玉尘院的丫鬟,待主子忠心耿耿,不敢有所隐瞒。”

    绿珠不知裴瓒为何发难,心里叫苦不迭,只求今日有命,能活着出去。

    此前,绿珠在厅堂布膳,一听裴瓒传召,心里激荡不已。

    她记得蓉丫头行房没有露脸的事,还想着有没有那个冒名顶替的福分。

    但当绿珠跪到在裴瓒跟前,忍受府上主子那一道足以将人开膛破肚的可怖目光,她终是熄了所有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这哪里是家里的主子,这分明是半夜索命的阎罗王!

    裴瓒敲打够了,漫不经心地问:“昨夜,可是你在近前侍奉?”

    夜里昏黑,裴瓒虽没端详身下女子的样貌,但他记得她的身量……绿珠个子高些,绝非昨夜承受雨露的女子。

    他想知道绿珠是否满口胡言。

    好在绿珠聪慧,不敢对杀伐果决的大都督有所欺瞒。

    她颤声道:“昨夜奴婢本想沐浴后,再来服侍主子,怎料白日倦极,径自睡了过去……等夜里赶去偏房,屋里早已空无一人。”

    绿珠待林蓉还算有情有义,她没有暴露蓉丫头的行踪,只一气儿推脱,说是自己睡过了头,这才错失侍寝的良机。

    然而,裴瓒又怎是好欺瞒的主子。

    男人微微阖目,听出关窍,问了一句:“你是几时去的偏房?”

    绿珠汗如雨下,嗫嚅:“寅时三刻……”

    时辰上没有错漏,神情亦惶恐不宁,并非欺瞒之态。

    裴瓒不再多言,命绿珠退下。

    绿珠死里逃生,夹袄早已被汗水浸透,她逃也似的离开了花厅,不敢再出现于裴瓒跟前。

    一旁看戏的冯叔回过味来,他好奇地问了句:“爷,难不成昨晚侍奉您的丫鬟……不是这个绿珠?”

    裴瓒皱眉不语。

    他记得那名婢子衣着简陋,并非绿珠这等大丫鬟身上穿的绮罗绸缎,想来不过是个端茶递水的下等丫头。

    倒是裴瓒昨夜性燥,没有多问,竟恩宠了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婢子……堪称奇耻大辱。

    裴瓒想到今日偏房的狼藉,又记起昨晚并没有婆子入室收拾床铺,送去避子汤药,他心中了然——是这个丫鬟欲留下雨露,又怕主子不允,执意逼她喝下避子汤药,这才深夜遁逃出院,将精.元蓄着,也好一举得子……

    倒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裴瓒轻抚那一串供台上开过光的慈悲念珠,心中冷意丛生。

    裴瓒心知肚明,再过几日,这名丫鬟定会主动寻上玉尘院,同他要个位份,讨些赏赐。

    毕竟,裴家的婢子,无不以迈入大房后宅为荣,她又怎能免俗?

    既如此,裴瓒不再费心寻这名丫鬟。

    免得她承欢一夜,便恃宠生娇,日后成了侍妾,还要闹得家宅不宁。

    -

    昨晚,林蓉回到外院,已是深更半夜。

    同室的小丫鬟春花早早睡下,林蓉也不敢打扰她,只能小心翼翼爬上床,合衣入眠。

    林蓉虽把那些裴瓒留下的事物,尽数排出体外,但她到底害怕怀孕……思索了一晚上,林蓉终于想到了明天跟着赵婆子出门采买避孕药材的借口。

    她可以谎称腹痛,要去买些药膳。

    一整个晚上,林蓉都怀抱着那一张绿珠写给自己的避孕药方子,焦虑难眠。

    她不识得纸上的字,明儿去生药铺子还得给大夫看方子,才能抓来药材。

    林蓉瞧着是个黄花大闺女,可买的药材却是床笫避孕之用,也不知会不会被人指指点点。

    还有……她的腿根好似破了皮,疼得厉害,是不是也该花钱买些药膏涂抹?

    不知道出门一趟得花多少钱,她好不容易攒到了十四两,再花下去,又得半年攒。

    林蓉叹了一口气,总觉得脑壳子嗡嗡的疼。

    林蓉半睡半醒,头疼欲裂,就这么挨到了第二天早上。

    一大清早,玉尘院的奴仆想来外院找人帮忙拆帐子、窗槅上的挡风毯,但林蓉不敢再招惹上大少爷,她只能假装没看到,一猫腰躲了出去,悄悄跟着赵婆子出门采买海鲜河鱼。

    林蓉不爱抢活,有时还会主动把清减的杂活推给年纪轻的丫鬟做,今日倒是稀奇,竟这么鬼灵精地跟着赵婆子外出躲懒。

    赵婆子笑话她:“怎么忽然粘起人来了?”

    林蓉笑了下,道:“只是来了月事,腰有些疼,干不了重活。”

    赵婆子知道林蓉小时候忍饥挨饿,身体亏空得厉害,自此落下了病根。

    林蓉月事一直不准,每次还来势汹汹,疼得面色发白,要好几天才能好。

    赵婆子到底是和小丫头有点交情,不免担忧地道:“那待会儿你去买块蔗糖糕吃吃,或是上药铺里采点药方子,再不济就用姜片煮水来喝。这是祖传下来的老方子,暖宫胞的,喝了就不会疼得厉害了。”

    林蓉连连点头:“我过会儿就去生药铺子看看。”

    赵婆子知道林蓉节俭,不是大病决计不会上生药铺子,今儿肯割肉放血买一回药,显然是疼得厉害。

    赵婆子赶紧催促她赶紧去拿药,倒也没有强逼着林蓉一起上鱼市买鱼。

    这一趟外出很是顺利,林蓉独自去了药铺,买来了绿珠指点的药材。

    林蓉把药包塞到怀里,心里松了一口气。

    等赵婆子买好食材时,已是金乌西沉的傍晚。

    赵婆子先去和外院账房核对钱财数目,留下一个林蓉帮忙把那些竹篮里捞来的新鲜银鱼搬进公厨。

    只是林蓉昨夜被裴瓒压着磋磨,太过劳累,推车入裴府角门的时候,竟一时头昏眼花,撞倒了人。

    冯叔跌坐在地,哎呦叫唤一声:“哪个不长眼的丫头,竟敢撞我?!”

    “老天!冯管事,您摔着了!”林蓉回了魂,吓得唇色发白,连忙上前搀人。

    哪知她心急火燎出手,竟一时不察踩上那条滑不留手的银鱼。

    林蓉脚下打滑,摔了个屁股蹲儿。

    就此,她怀里的那包避子汤的药材跌出衣襟,滚进了雪地里。

    林蓉不顾屁股上的摔疼,急忙跑去捡药。

    偏在这时,一双素缎男靴,由远及近踏来。

    男人缓慢踱步,墨黑的狐氅拂过地皮,滚过一圈绒绒的雪絮,停在林蓉面前。

    林蓉时常跪地给主子问安,自然能从鞋履认出来人。

    眼前的人……竟是大少爷裴瓒?

    林蓉两眼发直,脑袋好似挨了一闷棍。

    她的手脚僵硬,屏息以待,忽然被老道定了身一般,动弹不得。

    直到那一只男靴,无情地碾上了那一丝儿红花、浣花草,林蓉方才如梦初醒。

    林蓉吓得瑟瑟发抖,她躬身,小心捞过剩余的药包,塞回怀中。

    似是怕自己行踪诡谲,引起裴瓒疑心,林蓉又压低了头,同主子恭敬问安:“奴、奴婢见过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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