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摊子里过夜,肖童带着微宝,总在摊子上终究不便。这些日子她总悬着颗心,怕摊位说拆就拆,便索性上半夜守着家,下半夜往夜市赶,熬到黎明,再背着微宝匆匆往回走。“近得很,不累。” 给金钱草添水时,她总这样轻声宽慰自己,指尖触到湿漉漉的枝叶,像是握住了他的一丝微弱安稳。
可这段日子,她总忍不住想起那扇藏在公园里的老木门,想起那袭洗得发白的月白旗袍,还有那件沉甸甸的褐色袈裟。那些遥远的意象,像月光一样轻轻覆在心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与暖意。
地区粮库的大门要到清晨六点才会敞开,夜市里大半摊主都在粮库租了老旧宿舍放工具,这会儿既回不去也出不来,便结伴凑在肖童的摊子前,摆开两桌牌局。洗牌声、吆喝声混着晚风,成了夜市最后的热闹。
最红火的秧塘大排档,只剩个小伙计趴在柜台上打盹;隔壁两家更是早早收了摊,几张矮脚小火锅凳胡乱摆在人行道上,挡着零星的夜风。
肖童绕过牌局,从秧塘大排档门口侧身而过,拉起摊位的卷闸门,弯腰钻了进去。微宝的小床早被她妥帖安排在柜台上,两边用装对联、画卷、福字喜字的厚重纸箱挡着,护着孩子不摔下来,算是个小小的避风港。肖童就挤在旁边的竹椅上,勉强凑活三两个小时,从来都是睡不踏实的,耳朵总绷着,听着外面的动静,不过是守着摊子、守着孩子,图个心安罢了。
这时的月光白得晃眼,铺得满地都是,像一层薄霜。是快到月中,还是月中已过?在这里讨生活的人,记挂的都是公历的几月几号、星期几,要赶市集、算摊位费,肖童也早忘了农历的初几。
她踩着这抹晃眼的白光,走出小区,踏上金山路,一步步往路边摊的方向去。金山市场那方黝黑的牌匾,在月光下只剩模糊的轮廓,依旧是往日里又高又阔的模样。只是今晚,市场格外安静,许是苟老板走了,又许是邓老大还在医院住着,少了往日的喧闹。原先总在她摊位门口凑局打牌的人,此刻都趴在桌上睡熟了;堵在大门中间的夜市摊,也早已收拾停当,只等着天一亮,就把家伙事儿挪回在粮库租来的老宿舍里。
一道银白色的光突然刺进肖童眼里,晃得她眯起了眼。那光来自芒果姐的水果摊与核桃的铁皮棚之间,那里本是消防隔离带留下的唯一道口,此刻竟竖起了一道银光闪闪的铁门,配着一把金光灿灿的锁,看着就格外结实。
肖童猛地止步,心头咯噔一下,一股不安顺着脊椎往上爬。“坊间不是传,申老板在物业管理所吃了闭门羹,他想把这儿装上门当工具房的计划,早就搁浅了吗?” 她不过离开这儿几个小时,怎么一回来,这门就稳稳当当立在了这儿?
她走上前细看,这门装得极为牢固:一边死死焊接在芒果姐的水果摊架子上,另一边牢牢连着核桃的铁皮棚,焊缝处还泛着新鲜的金属光泽,甚至能嗅到一丝未散的焊锡味,显然是刚安好没多久。
如此一来,这条本是生命通道的消防隔离带,算是被彻底堵死了。肖童伸出手,指尖触到铁门冰凉的金属表面,那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让她想起了老法师指尖下的木门 。
同样是 “门”,一扇是守护,一扇是封堵;一扇连着阳光与记忆,一扇却堵死了生路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