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他和李艺率之前的同桌关系已经被好事网友扒出来了,光是那张在酒店被偷拍的照片其实就已经足够有说服力了。
实际上权至龙这段时间也有些焦头烂额。
虽说他们组合一开始就不是以传统偶像男团的路线出道的,但提前被人爆出恋情,怎么说都会对组合的事业造成影响……梁锡硕的想法是正确的,是理智的。
权至龙知道。
甚至这两天李艺率也说了,实在不行就暂时先澄清一下恋爱传闻,她会请公关团队帮忙配合的……可是,可是。
可是一想到今年年中在日本时,李艺率神色平常地说这些“这种事情我早在决定和你交往以前就知道了”的模样,李艺率目送他的背影离去时的眼睛,他们躲躲藏藏的亲吻……不行啊,他果然还是做不到。
他有公司,有组合,有一大堆跟在身边的团队。
就算是不为自己,仅仅为了其他人,他也应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和李艺率划清界限的。
是的,这样的做法才是最理智的。
可权至龙只是垂下眼,一言不发。
他知道自己这一刻实在是很冲动,很不考虑后果。
这不是一个合格的成年人该做的事情。
记忆被拉回了林肯礼堂的寒风里,李艺率蜷缩在他怀里冷得打颤的模样……在那之前她说什么来着?
啊,她说,如果是为了他人的看法,就必须要剔除在那些在他人眼里不够好的部分,那还算是一个完整的人吗?
不行啊。
如果将小权这个身份从权至龙十六岁开始的短暂人生中强行剥离出去……他就不再完整了。
对于大部分成年人来说,冲动其实是很稀缺的。
有时候我们会不自觉地问自己,我们真正想要的有那么多吗?其实倒也没有吧。
如果不珍惜生活里那一两个微不足道的冲动,那等到未来,等到真正回望来路的时候,或许会连自己都分不清哪些选择是出于本心,哪些不过是向生活妥协的痕迹。
况且……真正的“想要”大概不会那么轻易就打消吧。
权至龙几乎能预想到,如果这一次他做出了理智的选择,或许他还是能够和李艺率走下去。可……这份曾经的冲动会一直存在,啃食着他的理智,彰显它的存在,提醒他自己曾经因为懦弱,因为妥协,而卑劣地选择退缩,将李艺率瘦弱的身躯丢进舆论的漩涡中。
他果然还是做不到啊。
想到这里,他勾起嘴角,轻讽自己的年少轻狂,可看向梁锡硕的神色却十分坚定:“我不想这样做。”
权至龙:“哥您也说了,舆论只是一时的,很快就会过去。现在网上的风向虽然不太好……但是我们像以前一样冷处理不行吗?事情应该很快就会有结论了吧。”
权至龙:“而且……她在和我交往以前就从来没有受过委屈。”
权至龙:“和我交往以后我当然也不能做伤害她的事情。”
是的,这是权至龙最在意的地方。
相识多年,他当然知道李艺率的前十几年人生受到了家人的百般溺爱。而和他交往以后,他当然也不能做出将温室鲜花推入孤立无援的风雪当中去。
那样一个明媚鲜活的人,不能因为他的退缩而暗淡。
“所以你是要拉着公司,拉着Bigbang一起下水吗?你自己倒好,做了那个情圣,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未来?!”
闻言,梁锡硕脸上的那点耐心终于消耗殆尽,露出了真实的焦躁和怒气:“我本来以为选你做队长以后你是最顾全大局的那一个,结果现在……”
梁锡硕:“你以为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是怎么来的?是Bigbang给你的!是公司给你的!没有组合,没有公司,你什么都不是!”
梁锡硕:“你简直就是毒瘤!”
权至龙:“…………”
也不至于吧,哥。
之前也发生过比这更糟糕的情况,成员们也有过糟糕的舆论,甚至也出现过恋情曝光的谣言。以往都是冷处理,过一段时间等舆论平息就过去了。为什么轮到他的时候他就变成了那个毒瘤了?
权至龙撇下嘴角。
他看着梁锡硕发出愤怒言论以后扭曲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悲哀。
*
这场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
权至龙推开排练室的大门,组合的成员们正聚在一起,捧着手机小声地交谈。见他推开门走进,谈话声戛然而止,纷纷露出了在背后谈论当事人被抓包的尴尬神色。
永裴:“至龙回来了?哥找你聊了些什么?”
还是平时和他关系最好的永裴率先开口——是的,在几名成员的心照不宣中,他们默契地没有提及之前李艺率之前和永裴、姜大成两人发生过摩擦这件事。
毕竟这两个人是相识交往多年的亲密关系,加上这件事本就是永裴他们理亏在先,自然没必要将权至龙拉上这个摇摇晃晃本就有偏向的天平再度审判一次。
权至龙扯了扯嘴角:“一点小事。你们在聊什么呢?”
成员们:“…………”
几人你推推我,我又推推你,最后还是拿着手机的姜大成站了出来:“哥……艺率怒那以前出过车祸的事情,你知道吗?”
闻言,权至龙点了点头:“知道啊。”
“那……那场事故中司机当场死亡,你知道吗?”
“……知道。”
“那就好,”闻言,姜大成松了一口气,“刚刚忙内看到论坛上有相关事件的帖子,我们很担心……或许你不知道这件事情。”
“哦……”
权至龙应了一声,表示并不在意。随后,他将视线落在亮着的手机屏幕上……一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哥?怎么了?”
“哦……没事,我忽然想起还有东西落在工作室了。反正上午的排练已经结束了,你们先去吃饭吧,不用等我了。”
说着,权至龙转身快步离开,留下四名队友在原地面面相觑。
*
平静地走过通道,笑着和路过的工作人员打招呼,再和隔壁间的制作人调笑两声,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反锁——权至龙做得很缓慢平和,面上也察觉不出一丝异样。
直到将工作室反锁,彻底隔绝走廊人来人往,他背靠着墙壁,眼前一阵阵发黑。过了不知道多久,也可能仅仅只是几个短暂的呼吸,他拿出手机打开论坛,颤抖着手指输入账号登录。
这则帖子后面带了小火苗的hot字样,看上去热度颇高,不时有网友在底下留言回复。
实际上帖子里的内容并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里面的爆料和最近针对李艺率的舆论也没多大关系——不过是在权至龙还没认识李艺率之前,她的一些旧照片罢了。
照片像素不算高,似乎是从某段视频素材中截取出来的一组。看背景似乎是在某个后台的化妆间,灯光温暖。
十四岁左右的李艺率和现在比较起来,除了五官轮廓长开了些,脸颊上肉嘟嘟的婴儿肥消下去了些,似乎也没什么不同——是他的艺率。
他熟悉的,又分外陌生的艺率。
画面中央,她的头发被剪到挂耳长度,大概是特地做了一点空气感的造型,看上去轻盈又俏皮,显得那张脸颊更小也更惹人怜爱了……如果忽略掉站在她身边一侧的少年的话。
照片里稚气的李艺率嘴唇撅起,脸上满是显而易见的嫌弃和不耐烦。而站在她身边一侧的少年微微附身,轻轻捧着她的脸颊,捏着她的耳垂……直到揉出血色,才神色郑重地将一枚小小的珍珠耳环穿过她的耳垂。
少年的眼神专注又温柔,嘴角也带着笑意,像是在完成一件不得了的仪式一样。
而李艺率……尽管照片里的她皱着眉整张脸都写满了不情愿和抗拒,但那只裸露在外的小巧耳垂,玉做得一样精致的耳廓,连带着她的侧脸都被烧得绯红滚烫。
下一张照片里,是整个人都跳起来作势要打,一副张牙舞爪姿态的,看上去格外鲜活的李艺率……而身边的少年却笑得开怀,嘴角是若有若无的纵容。
真般配啊。
大概所有看到这组照片的人都会为了这种青涩又纯真的情感而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吧——如果画面正中央的主角不是他的艺率就好了。
权至龙的眼睛几乎要嵌进手机屏幕里。
他的指尖冰凉,心却像被放在火上炙烤,发出滋滋作响的焦糊声。
关于耳饰的执念要追溯到高中时权至龙察觉到自己对李艺率的好感以前。
那个时候两人还是好亲故的两人,他第一次为李艺率挑选生日礼物,一枚发夹。而当时……权至龙最先看上的是一对精致小巧的耳坠。
当时的李艺率是什么反应?
她皱着眉,一副嫌弃地模样说着不喜欢耳朵上有东西。
是真的不喜欢吗?
可明明照片里的她看上去其实好像很开心啊。
所以其实还是因为人的关系吗?
权至龙回想起他们交往以后,从最早去大溪地旅游时,他就曾经买下过一对漂亮的黑珍珠耳钉送给她。在他们养成了不见面的日子里为对方收集礼物的习惯以后,他买过衣物、包包和一系列饰品,李艺率都有好好穿戴,唯独耳环……从来没有见过她佩戴过。
所以是为了保留对那个人的回忆,将她耳垂上那两个小小的淤痕当成是专门为某个人而留存的印记吗?
权至龙回忆起自己曾经无数次抚摸、亲吻的那两个小小的淤痕,那种本以为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亲密原来早就被另外一个名字所占有,忽然心口像是被生生剐下一块肉那样抽疼起来。
手机屏幕的边缘泛起扭曲的光斑,心脏像是被藤蔓缠紧了,勒得他有些呼吸困难。
他不该看的。
他不该在意的。
可眼睛背叛了大脑的意志,带着要将屏幕灼穿的决心,无法移开视线。
脊背阵阵发凉,他不受控制地滑动手指,让眼前定格的照片化作一帧帧跳动的默片在视线里反复播放。
胃里那只蝴蝶又在扑朔着翅膀撞击他脆弱的胸膛。
啊,糟糕。
太疼了,好像快要吐出来了。
*
银河李氏在新闻报道的当天下午就召开了记者发布会。
法务负责人严厉斥责了Edaily的不实报道,声明已经整理好相关内容向检察院提起诉讼,要求赔偿E社赔偿10韩元,撤回报道的同时向全国公开刊载致歉声明。
对于传统纸媒来说,“更正”或“撤回”报道是相当严重的事情,这相当于明确承认报道内容严重失实,不应被公众采信,对未来报社的公信力会造成不可逆的损害——如果今后这间报社能好好存活下去的话。
同时,10韩元硬币的价值微乎其微,在如今实际生活中已经不被使用,早早退出了流通市场。银河此举的目的也十分直白:不是为了金钱赔偿,而是要用近乎羞辱的方式,让刻意散布恶意舆论的报社付出代价。
最后,法务部代表宣读了远在美国分公司的银河副会长李在叙的声明:
【作为父亲,针对个别媒体的不实报道,感到无比痛心与愤怒。在第一时间了解详细情况后,本人授权集团法务依照程序提起诉讼。】
【我尊重新闻自由,但绝不容许以恶意影射与发布未经核实的猜想,做出针对个人品行、健康状况的虚假指控。】
【…………】
【女儿是妻子留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遗物。为此,我将动用一切手段对恶意扭曲事实的媒体,对一切企图伤害女儿的行为追究责任。】
*
银河集团旗下的医学研究院门口,早有一辆黑车等候多时。
此时一名正在检查镜头调整相机参数的摄影师忽然瞥了一眼身边一副守株待兔蓄势待发姿态的记者,期期艾艾道:
“前辈……银河那边刚刚发布了那样的声明,这个时候贸然去接触当事人……会不会不太好?”
记者闻言将口罩往下拉了些,露出看上去有些刻薄的上唇弧,竖起眉毛丢下一个白眼,“你小子懂什么,没有我们也会有其他人!越是这样风口浪尖就越是要赶在所有人之前抢到头条……你怕了?”
摄影师抓着乱糟糟的头发,满脸讪讪:“……对了前辈,你是怎么知道要来这里蹲点的?”
记者闻言颇有些得意的笑了笑:“我有特殊的人脉。况且不是说那位有慢性疾病吗?肯定需要接受定期的治疗吧。”
银河集团家的千金,除了自家医院还能去哪里看病?
记者对自己的急智很感到些自得。
摄影师:“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搞不好对方根本不会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吧……真能蹲到吗?”
记者:“不然呢?像瑞草区那种高级住宅区我们也根本就进不去啊!”
记者翻了个白眼,刚想再对身边这个傻小子恨铁不成钢地再说些什么,视野里远远有一辆黑色的德系轿车缓缓驶过——“来了!准备!”
摄影师匆忙开机,刚拧开车门就被记者一把拽下车。
李艺率踏出车门时就远远见到眼前有两个身影朝着她的方向直直冲过来——还没等她的脑子转动考虑下一步该有什么动作,身后又听见一阵匆忙飞奔的脚步,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将她团团围住。
李艺率:“…………”
请问这是在?
“李艺率xi!请等一下!”
“关于Edaily的报道您有什么想回应的吗?”
“Edaily在报道中提到您长期滥用药物,是否真的涉及违禁成分?”
“关于您高中时期霸凌同学并依仗家世迫使校方将其开除这件事是否属实?”
“请等一下……李艺率xi!”
一串连珠炮一样的质问劈头砸向李艺率,录音笔几乎要戳到安保人员的脸上,又被一左一右牢牢挡在外面,阻止着陌生人进一步靠近。
“请让一下,我们不接受私人采访。如有疑问请联系银河法务公关部!”
其中一名年纪稍大些的安保出声。
“李艺率xi!请回应一下!”
“所以关于Edaily的报道是属实吗?您这是默认了外界的舆论吗!”
现场骚乱成一片。
李艺率看着眼前身材瘦小,卖力提高声量的记者,忽然默默停下了脚步。
“你想要我回应什么?”
“关于最近的舆论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好像没这个义务吧。”
闻言,记者自以为抓住了机会,抬高下巴发出更加刺耳的声音:“公众有知情权!”
嘁。
说得那么信誓旦旦大义凌然,可你的行为不也是为了个人利益而已吗?
李艺率缓缓转过身,终于将视线落在拿着录音笔努力伸长手臂的记者脸上。
镜头里,那双眼睛里没有被骚扰的愤怒,没有面对恶意质疑声的慌张,甚至连一丝不悦都看不出来。
她像是听见了最好笑不过的事情那样,嘴角浅淡地勾起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矜贵弧度。就像生来就合该如此的高高在上,让扛着摄影机的摄影师微微一颤,下意识退后一小步。
李艺率:“你能问出这些问题,不是就意味着你也默认所谓的真相了吗?”
说着,李艺率歪了歪头,视线扫过记者连同身后的摄影机,像是在回答问题,又像是将焦点落在了镜头之后的每个人身上那样:
“仅仅是因为一则歪曲事实的报道,就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作下恶意的结论,发出尖锐的声音……”
她说话时语气轻缓,咬字清晰,眼里只有最纯粹的困惑:
“说真的,这种行为会让你平庸无趣的人生好过一些吗?”
说完,她没再理会记者和摄影师忽然涨红的脸色,对着镜头淡淡一瞥,轻讽着转身离去。
只留下一个高高在上又冷漠至极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