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
他们可笑,可悲,有时也可憎,但他的幽默不是轻浮的玩笑,而是包裹着智慧。
他继承了果戈里的讽刺传统,又赋予它一种新的形态,更现代,也更内敛。
俄罗斯文学的未来,或许正掌握在这样的年轻人手中。】
莱昂纳尔·索雷尔则选择在偏重思想性的《当代评论》上发表文章:
【……契诃夫像一个最高明的医生,不动声色地引导我们观看‘权力’这种药,如何在不同个体身上产生相似而又各异的‘副作用’——谵妄,恐惧,自我膨胀,自我否定,自我毁灭……
我们法国人,在凡尔赛的走廊里,在巴黎的部委大楼中,难道看不到‘切尔维亚科夫’或‘斯捷潘’的影子吗?
契诃夫先生提醒我们,对权力的无条件敬畏和服从,就是一种腐蚀灵魂的慢性病!】
此外,阿尔丰斯·都德在《时报》文学版上赞扬了契诃夫【将巨大的悲剧性浓缩于日常喜剧瞬间】的非凡能力;
朱利安·格林在《两个世界评论》上分析了契诃夫简洁文风中蕴含的丰富意蕴。
这些评论像一阵密集的炮火,彻底轰碎了任何残存的质疑,将契诃夫这个名字,牢牢地钉在了巴黎的文学星空当中。
一时间,巴黎的沙龙里,“契诃夫”成了最时髦的话题。
贵妇和绅士们努力模仿评论家的口吻,谈论着“权力异化”“解剖社会”“悲悯的讽刺”。
能否就契诃夫的某篇发表一点见解,成了衡量一个人是否跟得上最新文学潮流的标准。
那个的拗口俄罗斯名字,被反复念诵,从圣日耳曼区到蒙田大街,从书房到会客室,仿佛一句流行的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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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布洛涅森林附近,屠格涅夫别墅的书房。
伊凡·屠格涅夫裹着一条厚毯子,坐在扶手椅里,专注地看着书桌对面。
莱昂纳尔·索雷尔坐在书桌前,拿着羽毛笔奋笔疾书。
他面前摊着契诃夫手稿的法文译稿,正在完成最后一项工作,补全《胖子与瘦子》的结尾。
这篇莱昂纳尔很熟悉。
故事讲的是两个童年好友,一个“胖子”和一个“瘦子”,在火车站意外重逢。
起初,两人都非常激动,拥抱,亲吻,回忆往事,热情洋溢。
瘦子得意地向胖子介绍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炫耀自己是个“八品文官”,获得了斯坦尼斯拉夫勋章。
胖子则一直温和地笑着,然后,“瘦子”问“胖子”现在官居何职。
胖子淡淡地说,自己已经是“三品文官”了,而且“有两枚星章”……
契诃夫的手稿到此为止,他只写到了胖子说出自己的官职,却没有描写瘦子一家的反应,以及胖子对此的反应。
莱昂纳尔则根据自己的记忆,把这篇补全了——
瘦子听到胖子的话以后,立刻变得奴颜媚骨、低三下四,哪怕胖子并不愿意他这样,瘦子的态度依然卑微如蚁。
【……胖子本想反驳他几句,但看到瘦子那副诚惶诚恐、阿谀诌媚、低三下四的寒酸相,使得三品文官几乎要呕吐了。他扭过脸去,向瘦子伸出一只手告别。
瘦子握握他的三个指头,一躬到地,嘿嘿笑着。他妻子眉开眼笑。纳法奈尔喀嚓一声,收脚敬礼,把制帽掉到地上。一家三口都感到又惊又喜。】
屠格涅夫看完满是赞叹:“妙极了,莱昂纳尔,这……这简直就和出自安东亲笔的毫无二致!”
莱昂纳尔笑了笑:“我只是根据他前面的逻辑,试着往下推了一步。还好,看来没有走样。”
屠格涅夫感慨:“何止没有走样!你简直像钻进了这年轻人的脑子里。
《胖子与瘦子》将给整个连载计划划上一个完美句点!”
莱昂纳尔点点头,将译稿和补充部分整理好交给抄写员,一周的密集刊登,明天就是最后一天。
这七天里,巴黎为契诃夫疯狂,欧洲文坛为之侧目。
而这一切的背后,是他们几人紧锣密鼓的筹划:挑选作品、紧急翻译、联系报纸、组织评论……
所有的一切,都为了一个目标——用巨大的文学声誉去营救那莫斯科监狱中的年轻人。
为此,巴黎的文学评论界在评论契诃夫的作品时,完全回避了对沙皇、对东正教的制度性批判。
更是完全做出一副不知道契诃夫已经被秘密警察逮捕、只当他还正常在莫斯科大学上课的样子。
这就是莱昂纳尔这个计划的关键——
只有名气够大的同时罪过够小,契诃夫的事才有转机,所以绝不能在这种时候激怒沙皇或者他的近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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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在巴黎的读者为《胖子和瘦子》而叹息时,索邦的院长亨利·帕坦忽然宣布了一个消息——
他希望安东·契诃夫能参加今年索邦的“诗会”,并且已经给莫斯科大学发去了正式的邀请电报。
消息一出,整个巴黎都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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