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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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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琴弦,断了。

    琴音,戛然而止。

    如果说先前宴席上是一片如水安静,那么现在,就似头顶乌云沉压、脚下漩涡酝酿,俨然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掐噤。

    在小远哥背对众人时,谭文彬站在那里,面朝下方整个宴席。

    一根无形的红线,将他与小远哥连接,确保小远哥能通过他,同步宴席上所有人的表情、动作、声音,乃至于是……情绪。

    首要问题是弄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谁又能从敌人发展成我们的朋友。

    具有观察价值的时间,就这短短一瞬,毕竟等小远哥转身回来时,下方必然都是笑脸相迎。

    琴女眼眶泛红,隐隐有泪光浮现。

    能被阿璃特意移目去看的琴,绝非凡品。

    这张古琴,就算无法与陈曦鸢手里的翠笛相比,但亦是与琴女本人心意相通,甚至是魂息呼应。

    在浪上特意弄坏自己最重要的武器,可能性极低;大概率,是她心神的激荡突破了临界,不是琴声无法表达,而是只能靠断弦破律之音来呈现。

    琴女双手交织,嘴唇无声翻动,似乎是在告慰转达已逝的亲人长辈。

    朱一文离台面最近,他手里握着两把菜刀,菜刀上挂着些许神鹿血,原本的他是绝不会允许这么高档的食材浪费,必然要好好给它舔舐个干净。

    可这会儿,即使菜刀上的鹿血向下攒聚,化作血滴滴入地面,他也毫无怜惜。

    神鹿,是他杀的,他刀上有血;鹿家庄,是台上这位少年灭的,哪怕少年没拿凶器,双手也干干净净。

    因此,在场压根没有人会天真到认为少年真的会对鹿家庄的事感到愧疚。

    那句“对不起,搞错了”,就是最直白的不屑与嘲讽。

    当少年说要给鹿家庄赔礼道歉时,大家也默认这是拿鹿家庄起个头,引出立旗,顺便带上自报家门。

    可等听完后,大家才意识到,事情的性质不对。

    朱一文身侧,大锅里水“咕嘟咕嘟”的剧烈沸腾。

    他还曾打算,席后偷偷去把那鹿九的脑袋要过来,自己做个卤鹿头,约上润生一起,灵魂料汁浇给~

    现在,他没丁点这种念头了。

    当谭文彬宣布“取其首级者得鹿头”的规矩时,就意味着鹿九的头颅,早就是少年提前预定好的祭品。

    这哪里是在对鹿家人进行自我检讨问责,分明是名正言顺地告诉死去的鹿家人,杀他们的人,到底是谁。

    同时,代表龙王秦与龙王柳,为过去这么多年所受的屈辱与压迫,向整座江湖问罪。

    朱一文吸了吸鼻子,舌头不自觉探出,舔了舔嘴唇。

    诚然,干式熟成的墓尸肉是他最爱。

    但若是有机会,他也想尝尝新鲜的高等货。

    人生这一遭,龙王当不上就当不上吧,可别亏待了自己的嘴。

    徐默凡看着杯中酒水。

    鹿家庄的群英逐鹿,他未参与。

    此刻看来,也真的是没有参与的必要。

    余光扫视四周,徐默凡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笑容,心道:

    诸位在庄里忙于争鹿时,可曾想到早已沦为那位的搭台苦力,辛辛苦苦搭好一座光鲜亮丽的台子,好让那位站在上方,借他们的耳与嘴,向世人宣告:

    自今日起,龙王秦与龙王柳归来,再次逐鹿江湖!

    伸手,在前面盘子里抓起一把油炸花生米。

    他现在懂了,怪不得叔公在洛阳的最后几日里,这花生米吃得是那么有滋有味。

    这可是那位亲自为他端来的花生米,呵呵,叔公走的时候,是真的没遗憾了啊。

    罗晓宇嘴巴张大到,大到可以包下一大碗棋子。

    随即,伴随着他嘴巴的缓缓闭合,自镇上那日试探完败后的颓唐与不甘,逐步消解。

    自己隐藏天赋、深藏名利,可台上那位才是真正压得厉、压得狠。

    换位思考,同等身份地位,他罗晓宇绝不可能忍到现在。

    自己这青春,被闷得不冤。

    冯雄林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老叔啊老叔,活该你被人剥皮抽筋。

    在虞家里想以大欺小,结果碰到一个辈分比你更高的,哈哈。

    王霖伸手,拨了拨面前鹿头嘴巴里探出来的舌头。

    小胖子身上的市侩与精明消散不见,但很快,又复归回那个小胖子。

    朱清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骆阳:

    “哥,你听到了么。”

    骆阳:“妹,哥是瞎,不是聋。”

    白袍僧人嘴角抽搐,单手合十变成单手握拳,情不自禁地发力念了声:

    “我佛!”

    陶竹明:“他姓李,那位柳老夫人,将两家龙王门庭的传承,交给了一位外姓人。”

    令五行:“说明老夫人局气,说明他天赋出众。”

    陶竹明:“给的不仅是传承,还有两家家主之位。”

    令五行:“说明老夫人更局气,说明他天赋更出众。”

    陶竹明:“也说明秦柳两家,真的不剩多少人了。”

    令五行:“是啊。”

    陶竹明:“外姓人,掌龙王秦、龙王柳,于情于理,这秋后算账,更不会讲情面,也无情面可讲,能搞……只会往死里搞。

    我现在恨不得立刻离席,发信询问家里,是否也曾做过一些狗屁倒灶的事。

    真羡慕你啊,令兄,至少心里的靴子早早落了地。”

    令五行扭头看向陶竹明,饱含深情地问候了一句:

    “你妈。”

    之前少年能立规矩、站台上,是他靠实力展现所应得的地位。

    现在,得到门庭身份加持的少年,给在场所有人,带来了更为庞大的压力。

    点灯走江,是年轻一代的事。

    天道虽未对点灯者年龄做具体约束,但数千年来,大家伙也都摸清楚了一些规律。

    越年轻的点灯者,在江上潜力被激发得越大,收获也越丰富,甚至为走江结束后,一代龙王秉持天道意志镇压江湖考虑,天道也更钟情于青年才俊。

    可再怎么年轻,也不至于年轻到匪夷所思的程度,非侏儒,未成年,身体未发育完全、没正式练武,就点灯站到了江面上。

    而且,一站,就站到众人面前的高耸台子上。

    顶尖江湖势力,尤其是龙王门庭之间,不会出现“我看着你长大”“按辈分你得叫我叔”这种情况,家主默认同辈。

    大家伙家里的家主、宗主、掌门,基本都是爷爷奶奶辈,乃至更高辈也毫不稀奇。

    这下好了,他们这群年轻人在走江,结果对方家主也在江上!

    在场所有人,面对这位未成年少年时,瞬间矮了至少两辈。

    李追远转身,面朝众人。

    令五行站起身。

    陶竹明紧随其后。

    其余人,也都慢慢跟着站起。

    家里有正统宗门传承的,有清晰辈分论据,避无可避;哪怕是小门小派甚至是草莽出身,以前攀不上这种交情的,也是听着龙王秦、龙王柳的故事长大的。

    无论内心多挣扎,甭管你再不服再不甘,这会儿,你都得站起来。

    谁屁股粘着凳不站,那都不用少年的目光主动投向你,周围站着的人,就会先一步集体记住你。

    你清高你了不起,那大家伙就集体对你试试看,你是否真能坐得起。

    总之,有前有后,有快有慢,但都站起来了。

    李追远开口道:

    “我已经向鹿家庄完成了自省,承诺相同的过错以后尽可能不去再犯,希望大家共勉。”

    少年的声音没做任何加持,很平静的语气。

    但被场内过于压抑的氛围,反衬得如雷声轰鸣。

    下一刻,

    场内所有人朝着台上少年行礼,齐声道:

    “谨遵前辈教诲!”

    ……

    宴席结束。

    大部分人都快速离席,先脱离鹿家庄结界范围,哪怕仍旧处于山里没有信号,但大家伙也有各自的方法将这一讯息传递出去。

    漩涡,自这里出现,很快就会席卷向整座江湖。

    朱一文将两把菜刀包裹好,丢进竹篓,这两把割鹿刀他会收藏。

    老仆欲言又止,想催促自家少爷赶紧去对家里传递消息。

    朱一文无视。

    老仆终于忍不住:“少爷……”

    朱一文抬手打断老仆的话:“莫废话,我只能管得了我自己,在场所有人,也都只能给自己争取到机会。”

    罗晓宇在花姐的陪同下,走向鹿家庄祠堂,那位少年在席后,就带着自己的人又落脚在了那里。

    这是特意选了一个地方,做单对单地见面。

    祠堂门槛上,坐着润生。

    祠堂对面的花圃里,琴女蹲在那儿,正在烧纸。

    等手里最后一点黄纸烧完,香烛也燃尽,琴女站起身,走到祠堂门口,与润生对视。

    润生没动静。

    这时,陶竹明从里面走了出来,他面带微笑。

    他没什么心理压力。

    他已经问了家里,是否和秦柳两家有怨,家里回信:没有。

    陶竹明没去计较家族是否会欺骗自己,反正,他只想顾着他自己。

    同为龙王门庭,好交流得多,先互相行门礼,再以祖辈故事为开端,提点几句近况,再对未来做一下畅想。

    没什么营养,可至少无毒。

    陶竹明离开后,润生看了一眼琴女,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穆秋颖,拜见柳家家主。”

    琴女见到李追远后,直接行了大礼。

    李追远没阻拦她,开口问道:“祖上有旧?”

    穆秋颖笑道:“我家无宗无派,只是一个村,但我家先祖,当年曾拜柳家龙王走江,龙王寿元枯尽后,先祖归乡建村隐居。

    自先祖之后,我家还有两位先人,曾追随过柳家龙王。”

    穆家村,出过三位柳家龙王的扈从。

    放在过去,这是相当亲密的关系。

    不过,秦柳两家衰落后,柳奶奶连两家外门都遣散了,这昔日的盟友当然也不会再有联系。

    当你强盛时,宾朋遍布江湖,当你没落时,自觉不做过多念想。

    肯定是有念旧情,遵老礼,关键时候也会给你站出来的,但怎么说呢,别去试,也别去求。

    哪怕是现在的李追远,“目睹”了琴女在宴席上的反应,少年也无法确定,对方流露出的,是否是真情实意。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见证龙王柳将复起时,昔日的盟友身份能为她带来更大增益,也就能更坚固彼此的利益同盟关系。

    穆秋颖:“等这一浪结束后,我会回村,带着我家奶奶,去拜见柳老夫人。”

    李追远:“可以。”

    穆秋颖:“多谢家主成全。”

    说完这些话后,穆秋颖起身,准备离开,她知道李追远现在很忙,作为“自己人”,她没必要在这时耽搁过多时间。

    李追远开口道:“你的琴坏了。”

    穆秋颖歉然道:“心思乱了,扯到琴弦,请您放心,我会努力修补,不耽搁您接下来的吩咐。”

    李追远:“把琴先放下来吧。”

    穆秋颖将琴自背上摘下,捧起。

    李追远看向阿璃:“她是柳老夫人的孙女,姓秦,叫秦璃。”

    穆秋颖:“见过小姐。”

    阿璃摊开手,穆秋颖会意,将自己的古琴递上去。

    “辛苦小姐了。”

    阿璃对她点了点头,抱着琴坐下,拿出自己的工具,开始帮她修补琴弦。

    穆秋颖看了看阿璃,又看了看李追远,面露笑意,但不敢多问,俯身离开。

    林书友用胳膊轻轻撞了撞谭文彬:“彬哥,她姿态转变得好快。”

    谭文彬:“当初你师父和你爷爷,反应不比她更快?”

    林书友:“我师父和我爷爷,又没奢望我能点灯争龙王,她和我不一样的。”

    谭文彬:“没什么区别,自家祖上有三代追随过柳家龙王,柳家没落时,她穆家人能点灯行走江湖,一旦柳家复起,心理上就天然处于被压制地位。

    这是没办法的事,家族荣光历史叙述就寄托在龙王柳。

    她要么狠心咬牙,选择弑杀证心,要么就干脆彻底放下,重回家族叙事。

    前者,太难了,要是早期碰到,她说不定真会这么做,成为咱们前期最凶狠的仇人。

    现在嘛,她应该选择认命了。”

    林书友:“那就是自己人了?”

    谭文彬:“顺风时,是。”

    林书友:“好复杂。”

    谭文彬:“唉,咱小远哥丢失的琴,暂时没办法物归原主了。”

    穆秋颖走后,罗晓宇走了进来,花姐留在门槛外。

    罗晓宇没拜见,也没多余的开场白,先在李追远面前席地而坐,摆开棋盘,放上棋子,问道:

    “我已经摸索到了阵法之道与风水气象的融合,就是不知这条路是否能走得深远,也不知这条路是否是正途。”

    李追远拿起一枚白子,落入棋盘。

    棋盘上的阵势当即发出剧烈变化,棋盘向外不断扩张。

    罗晓宇:“竟然能走到这一步。”

    对后进者而言,最大的成本不是具体往前走,而是对一条条道路的分辨与试错。

    如若有前人立在那里,明确告诉你这条路可以往下走,那接下来的事,反而就变简单了。

    李追远:“至于是否是正途,你所面朝的方向,就是正向,你迈步所行的道路,即为正途。”

    罗晓宇收起棋盘与棋子,将它们夹在肩下,对李追远郑重行师生礼。

    “传道授业之恩,我记下了。”

    “阵道不孤。”

    罗晓宇神情一松,往李追远面前凑了凑。

    林书友竖瞳将启。

    罗晓宇察觉到了,很委屈道:“我是阵法师哎!”

    林书友目光落在罗晓宇咯吱窝夹着的棋盘上。

    “额……你是怕我拿棋盘当凶器?不是,有拿棋盘行凶杀人的么?”

    林书友:“汉景帝。”

    罗晓宇无法反驳,往后退了几步,把棋盘放下后,再次朝李追远凑近。

    “哥,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隐忍到现在的?”

    李追远:“也没怎么隐忍。”

    罗晓宇:“那怎么会,在此之前,江湖上我都没听到关于你的风声。”

    李追远:“知道的人都没呼吸了,也就没风声了。”

    罗晓宇闻言,双目一瞪,如遭电击,恍然大悟:“我怎么没想到!”

    花姐看着罗晓宇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赶忙上前搀扶。

    罗晓宇弯下腰,搂着矮个花姐哭诉道:“花姐,我悔啊,我的青春本可以很精彩的啊,呜呜呜。”

    冯雄林来了,拿出一条长长的皮筋。

    “这条比我老叔的质量好。”

    林书友仿佛看见了另一位三只眼。

    李追远:“当时虞家那种环境下……”

    冯雄林点头:“江湖嘛,就是如此,杀人者人恒杀之。”

    只要人足够开明,就没有解不开的疙瘩。

    李追远将皮筋递给阿璃,正好可以拿来修补琴弦。

    朱一文走到门口。

    润生示意他可以进去。

    朱一文凑到润生耳边,小声道:“我把鹿家庄的祖坟刨了,找到一块极品墓肉,晚上咱俩一起享用。”

    润生点头。

    朱一文走了,他没进去。

    还有一个徐默凡,先前守护祠堂的他,这次压根就没往这边靠。

    他选了一个风景不错的高耸处,躺在那儿,一粒一粒地吃着花生。

    王霖进来了,他刚刚一个人消化完了一整颗鹿头,这会儿脑袋上还在冒着白烟。

    “我是进来道谢的。”

    李追远:“按规矩,就该是你的,不用谢。”

    王霖:“我谢的就是规矩。”

    说完,王霖看向李追远身边正在修理古琴的阿璃,感慨道:

    “不容易,受苦了。”

    李追远:“已经走出来了。”

    王霖笑道:“是啊,否极泰来。”

    小胖子走了。

    他是全场最神秘的一个,能一个人走江,靠的肯定不仅仅是一个睡觉功夫。

    骆阳背着妹妹走了进来。

    “我妹子说想近距离见见您,他说您长得好看,等成年后,会更好看。”

    李追远拿出一本刚写好的笔记,递了过去。

    朱清接了过来,翻开扫了几页,伸手拍了拍自己哥哥胳膊:“哥,功法,适合我们俩的功法!”

    李追远曾给赵毅的梁家姐妹设计过共生之术。

    这对兄妹,双生程度比梁家姐妹高出不知多少,但在技术层面稍显弱势,这本笔记虽然不厚,却能帮他们指引未来方向。

    给这个,难免伤害到赵毅那边的利益,所以李追远也准备了一套更好的,等下次有机会会送给赵毅。

    骆阳:“我们还没认输呢,收这个,有点不好意思。”

    李追远:“我不在乎你们认不认输。”

    骆阳:“谢谢。”

    李追远:“不客气。”

    一批批的人进,一批批的人出。

    有人很干脆地低了头,也有人还处于倔强中。

    但愿意进来的这一举动,本身就是预备低头的铺垫。

    谭文彬知道,小远哥是不喜这种应酬的。

    可这种事的开头,他谭文彬没办法去代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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