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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楼下的那棵树开花了,很普通的树,很普通的花。

    白白的花色,小小的模样,最初发现它开花是在楼上开窗时不经意间的向下一望,远远地望着,感觉那花密密浓浓的,一幅生机盎然的样子。但好像没什么香味,刚下过雨,要真的有香味,风一定送过来一点。

    站了半天,没闻到。

    它开花了,小小的,白白的,甚至没香味。这一切对我没有丝毫的影响,反倒是我对它好像等了很久的样子,毕竟它在这里好多年了。

    每次出门的时候都能遇见它。一直按部就班的春天发芽,秋天落叶,几年的时间它长得并不是很快,也许正因为此才寄希望它有那 么一天会有不同发生。果不其然它开花了。

    不错,尽管有着诸多的不尽人意,即便像现在这样开了也没让旁边匆匆的脚步因此放慢一些。但它兴致孤注的开了,轰轰烈烈,热 热闹闹。对一切像久别重逢,又是似曾相识。

    不知道为什么,它的花开,也给我带来一份愉悦。

    这份愉悦浅的甚至不能说出口去和别人分享,却能独自满心欢喜。

    难道这一切和 当下的心情有关吗?其实看到刚刚离去的来访者背影,昂着头,终于昂着头,消失在我的视野外的广阔里,我自己的内心又何尝不是青痕花开的淡欣。

    刚刚离去的来访者是一名高二的学生小明。一年前曾经因为失眠服用了过量的解郁药差点出事。

    那次医院抢救过来之后,他没有再继续 读书,而是在老师的建议下在家休养。

    十七岁,热烈奔放的年龄,却因为精神紧张导致失眠在医生的建议下吃镇定药一年了。量越来越大,效果越来越差。终于,十七岁 的花季,留下了不属于他的殷红。

    第一次来的时候,男孩在肯定我就是别人推荐给他的心理咨询师之后,递给我一张纸。

    没有人能听到内心的尖叫

    没有人能理解它的煎熬

    被囚禁在邪恶的城堡

    任泪水浸泡

    不远处

    有人挥舞着双臂欢笑

    有人肆意让青春无端消耗

    他们,读不懂恐惧的狰狞

    而我,被深深撕咬

    我读之后,很认真的对他说:“很深刻,文笔也好!”

    他单瘦甚至有点软弱,一身深蓝色的运动服在他的身上松拉拉的,近视镜片挡不住和他年龄不相符的忧郁。

    “坐下吧”我对他指指对面的椅子。

    像没有重量一样,他轻轻地落在沙发上,有点一本正经,也有点紧张。

    “老师,我可以把书包放下吗?”

    “可以!”

    衣服对他来说太过肥大,我没有注意到他背后还有一个书包。

    把一杯水递到他面前,我趁机又一次打量了他。

    成为心理咨询师已经几年,几百个案例的经手让我已经可以很好地控制反移情。但今天,有点反移情了。

    不,不是一点了,是一种母性油然而生。

    面对来访者我想到了我自己的亲外甥。意识到自己的这种不该,我立即对自己做了情绪处理,并在一个小小的放松之后才开始正式的咨询。

    他们说我吃药半年了,其实不是。

    我从初三最后的一个月里就开始吃的,刚开始量很少很少。因为担心像别人说的那样,这种药越吃量会越大,所以第一次我把半片放到嘴里以后喝一口水,能够感觉到苦味越来越重的时候,我把水咽了,把药吐了。吐到地上的时候,我看了一下,它没怎么化,但那一晚,我睡得极好。

    临到考试前一晚,我怎么也睡不着,想吃,但又怕影响第二天考试,迫不得已,就吃了八分之一。然后很安稳的睡到第二天早晨我爸爸把我叫醒。

    三年的初中生活 ,在两天十几张不同的卷子中结束了。

    其实最后一个月我的状况并不好,但我还是以不错的分数被录取到了外国语高中部,并且被分到相对于好一点的班级。

    要升入高中了,虽然知道高中生活会像父母说的那样更紧张,对我的人生也更重要,但是那个假期我还是想过一个自己当家作主的假期。

    中招过后的生活不再紧张,我没有再吃药,虽然也常常有失眠的夜晚,但我大都用来看书了。

    父母表面上对我很放松,一切都让我自己安排,其实知道暗地里他们一直在偷偷的观察我。

    假期刚开始时,我为自己列了一个图书名单,想下决心恶补一下自己在文学方面的缺陷。

    也许父母看我已经平安无事,也许周围其他同龄学生影响到了他们,暑假生活刚过去两个礼拜,我书桌上各种补习班的通知悄然无声的纷沓而至。英语,物理,化学,生物,数学。假期后面的每一天都有恰倒好处的安排,这中间没有一天的休息时间。

    老师,你能理解一种莫名的绝望和崩溃吗?

    我知道作为一名学生,我没有理由排斥学习和复习功课,可是内心那种莫名的烦躁,真的无孔不入的充斥着我身体每一个细胞。人们常说换位思考,我不知道父母中的哪一位有没有和我想过换位思考?

    我理解他们的苦心,也佩服他们在对待我的教育问题上,惊人一致的态度和观点。

    说来很好笑,他们其实很爱吵架的,但竟然没有一次是因为我。

    有时想,我在他们的生命力到底占了多大的比重?望着那一张张付过费的补习通知,我默默的把自己列好的书单丢到一边了。

    整个假期都背着书包,骑着单车,顶着炎炎烈日或瓢泼大雨穿梭在补习班和家之间。有那么几天下很大的雨,每次放学回家我一点都没有躲闪,甚至希望那雨能下得更大一点,把我击倒,把我淋发烧。甚至可以让到掉到雨沟里身上什么地方磕破,出血,小骨折也行。我真的一点也不躲闪,可是上天对我真的很偏爱啊,我好好的啊,满满的一个假期,一天也没有生病。

    说到这里他笑了。

    有点自嘲,有点苦涩,但也有自豪。

    我知道自嘲和苦涩是因为无奈,而自豪则是因为他的坚持和在坚持中的学习。

    其实听着他的话,在心底真的想骂一句:“熊孩子!”

    可是我没有,他忧郁郁的眼神让人读出了一份凝重。

    初中毕业取得优异的成绩并顺利进入到重点高中,说明这孩子在学习各种功课的技能和方法上是有一套自己的合理方式的。

    按照常理,优异的成绩虽然不一定给当事者带来快乐,但也不至于让他如此的忧郁又无奈。

    我对他说:那个暑假不是以你自己的方式度过,但迫于父母对自己的爱,你虽然很无奈,但现在说起来也能感到那个假期的充实,不是吗?

    是的。

    他回答。

    正因为假期里的努力,开学后的第一个月考我考了阶段第一名。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第一名让他们一下子看到了某种光辉耀眼的东西在召唤吧,我妈妈辞去打工的工作,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专门照顾我的衣食起居。

    让我一下子感觉到我和别的同学不太一样了。

    因为我是第一名,我身上担负的不仅仅有自己的理想和责任,还有爸爸妈妈的理想和使命。更重要的是每次从学校回到出租屋,我妈妈的话就没有停过:“今天讲的什么?”“有没有不懂得?”“赶快问?”“老师对你怎么样?”“有没有小测验?”“要不要请家教对着一部分给你单独讲讲?”……

    几乎每天,一样的问题不一样的强调语,塞满了我回去后的每一分钟。

    当然,只要我打开书本,她立马不说话。

    出租屋离学校很近,步行几分钟都能走完全部的路程。

    不知道从什么时间开始,同样的路程我会走上十几分钟甚至半个小时。

    到最后,我希望她退了那个花钱,又让给我畏惧的房子。

    第二次月考,我考了阶段第三名,一个阶段八百多学生多正常的名次变动啊,但是我妈妈开完家长会脸色都变了,因为第一名比我总分高出二十多分。

    那天晚上回到出租屋,他们(孩子父母)两个郑重其事的拿出一张纸,让我写所谓的期中报告总结。

    老师,你知道那一刻我最先想到的是什么吗?地震!地震吧,房倒屋塌!然后把我深深地埋住。我甚至在心里默默地喊倒计时,您是不是感到我很可笑?

    当然,最后我还是很用心的写了。

    不为别的,就为他们两个坐在那里端正的姿势和急切的眼神。

    我理解他们,真的,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

    老师,写之前我就是那样想的,我是不是特别的浑球。我为此常常在心里瞧不起我自己,你也能感到我很没良心吧?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但我分明看到他的眼泪,虽然仍是一副放荡不羁的口吻。

    多么鲜明的青春期情绪特点,强烈狂暴与温和细腻共存;可变性和固执性共存;内向和表演性共存。

    这种半成熟半幼稚的特点,在眼前这个青春期孩子的身上一览无遗。

    也许此时我该表示一下理解和同情,可是我除了微笑,(不是笑非笑的那种表情更恰当一些)什么也没有做。

    他看了我一眼,喝口一进来我就为他倒好的水,长出了一口气。

    我对他点点头说:以后呢?

    我妈妈原本一日三餐的时候来做,晚上回家休息。但第一次月考后,她晚上不走了,在原本狭小的出租屋内又加了一张单人床。

    不管我如何劝说,她是一定要留下的。

    其实,她,留就留吧,上小学的时间还不是她全程陪同我在出租屋内住了六年。

    说道这里,他看着我苦笑一下。

    还是说我吃药的事情吧!

    我对他点点头!

    我妈妈住进来没有多久,我发现我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安然的入睡,尽管每天学习到很晚,但是只要一躺下我就有愧疚感。

    我睡不着,因为只要我一躺下我就能听见我妈妈翻身的声音,尽管她很多的时候都是无意的,但我还是会睡不着,如果真有那天我躺下熄灯以后没有听见她的翻身声音,我会觉得很奇怪,更加睡不着。有时会故意的找话题把她弄醒。确定她没事以后再睡。

    其实,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特别痛苦。那种想痛快的睡一觉的渴求,和那种随着身体躺下在心头升起的清醒和警觉,会像两股不一样却搅在一起的绳子,粗劣清晰而又明确细致的,翻腾在我的脑海里撕咬着。

    那种感觉要么翻江倒海,要么空旷无边。

    不管哪一种情景,都会让我睡意缠绵悱恻,却又犹豫不决。

    一天,两天,问题就那么不请自来了。上课的时候注意力不能完全集中,以至于到最后很难集中。

    有时为了全神贯注的听课,我会命令自己目不转睛的盯着老师。根本不管用,大脑沉沉的,浑浑噩噩,所有的一切都是雨中的青山绿水,真真切切又朦朦胧胧。

    再往后,浑身无力,四肢发软。

    为了不让妈妈发现,我每次放学回家都会跑着回去,这样每次进屋都会红光满面的气喘吁吁。

    暗地里,我找出了以前吃剩下的药,开始偷偷地吃,剂量从三分之一片到二分之一片。

    可是不管用,我以为药物时间长失效了,就悄悄在一位熟人医生那里买一点,当天晚上吃了半片,还是没效,一个小时后我又偷偷加服了四分之一,才慢慢的睡去,但是睡得并不象以前那么好。

    有天晚上我直接服了一片,可第二天我的注意力还是没办法完全集中。

    这种情况没多久就瞒不着了。

    他们的焦急是肯定的,可我的努力他们也看到了。

    在坚持吃过一段中药没效之后,我看到了他们满脸的泄气和掩饰不着悲伤。

    没办法,和班主任商议之后决定让我休学一年,他们终于认识到人的身体比学习重要。

    那天又去医院看病,一个医生建议我找个心理医生。我爸爸托人打听,找到了老师这里。

    他笑了。

    苦涩的笑,与他青春的脸不相符。

    笑完了就怔怔的看着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该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交给你了。我就这样,你看吧。

    我问他:累吗?

    他摇摇头说:不累!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有点奇怪的看着我笑着说:说完了,我爸都交代我让我来了不要隐瞒。我自己感觉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说完了。突然感觉说完真的好痛快。咨询师都会保密的对吧?

    他这次的笑有点真诚,有点和他青春一致的羞涩,坦诚和阳光。

    我提示他:感觉一下,你现在的笑和刚才的笑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怔了一下,有什么不一样?一样啊,刚才就是说完了,笑一下。现在是感觉已经说完了,没什么说的了,还让说,有想笑。哦,那一次是笑我自己,现在是笑老师说话有意思。

    不错。

    紧接着就从两次不同的笑背后不一样的背景入手,找到来访者的急于解决的问题。

    怎么离开药物睡好觉、并尽快走进学校继续读书?

    我们以此达成共识,建议以此为咨询第一目标。

    完成了第一次咨询,并给他留下作业:把每天晚上睡不着时的感觉用话说出来,并录下来,而且自己不重复听。每天一次,一周五次,下次来的时候一起带给我。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在想,睡不着时妈妈的翻身响声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的强大?真的是来自母亲的压力?可他并不是一个厌学的学生,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不遗痕迹干扰呢?看来只好寄希望于接下来的咨询了。

    许多心理学家认为,青春期是人生的第二个自我意思发展的飞跃期。个体在进入青春期以前,曾有过一次自我意识的发展飞跃期。一至三岁,这个时候儿童用带词“我”来标志自己为重要特点。在接下来的若干年里,儿童的自我意识虽然还在发展,但是发展相对来说比较平稳。直到进入青春期,随着生理上的变化,人的自我意识也开始高涨蓬勃。青少年的内心越发丰富,主管偏执型也越来越强。一方面总认为自己做的事情都是对的,渴望这个世界的认可,另一方面又特别敏感,别人的一些话,一些动作都可能会想到是针对自己的。

    就像这位来访者的母亲,陪来访者一起睡觉时晚上的翻身动作,在来访者的大脑意识里就是妈妈对自己学习的监督。

    “你睡了,还不到时间?你睡这么早,不够努力”或者是“可以睡了,我知道,已经很晚了”等等。

    这些想法,让他压抑,苦闷又不安。

    这种感觉发生时,他无处诉说,无处排遣,内心另外一种感觉会对他说:父母是为他好,一切合情合理,他应该的理解父母。这样他的道德自我就会战胜他的现实自我,他本能的反抗得不到舒张,所以他就会病了,病的非吃药,会吃很大的量,还不行,会休学。这样一起回家,妈妈就不会再和他呆在一个小出租屋内。多好的孩子啊,即便休学了,父母眼里,老师眼里,他都是好孩子。

    会是这样老掉牙的套路吗?我反思着,也期待着下一次的咨询。

    看到桌子上别人结婚送来的喜糖,随手拨了一颗大白兔放到嘴里,突然想问,人为什么要结婚?生一个孩子?全身心的培养他上一个好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找一个好工作?看他结婚生子?然后呢?

    他在父母设计好的人生循环一遍,个中滋味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如果不是被父母设计,作为一个独立的人,他又会怎么样?

    人是这个社会最基本的基建。恋爱把原本索不相识双方推在了一起。原本素不相识的两个人一但恋爱为媒介,以婚姻为目的就紧紧地连接在一起,爱升华到一定的程度,孩子是爱的结晶。

    有了孩子,家庭以更饱满的形式在社会上矗立了。简简单单的三,四个人也就成了社会生理,心理和系统的结合点。之中的人相互影响,相互联系,相互依存,每一个成员都为这个社会的最小单位,自觉亦或不自觉的尽着自己的一份绵力。

    这是理想家庭的基石,也是和谐社会最根本的所在。

    然而,家庭又是一个动力系统,个中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各自的齿轮甚至方向。一旦不能势均力敌,必然出现不恰当的矛盾和冲突。更甚者,婚姻成了爱情的坟墓,孩子则是那坟墓上摇曳着的孤独苍白的寂寞花。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家庭成员,在迫不得已压力下卷缩在同一个屋檐下,最可怜的就是那个最无力的,最无助,最无奈的孩子。

    人生最重要的三个时期:儿童期,青春期,中年期。大部分人到中年的时候,会瞻前顾后,因为他们知道人生的前半部分发生了什么,更清楚自己后半部分要做出怎样目标和计划。很多人会从自己前一部分吸取教训,不断改进,以期后面的做的更好,从而完善自己的人生。他们自己这样做的同时,也把自己的经验教训指导在孩子身上,希望他们尊从自己指导少走弯路,更快的到达成功的彼岸。

    且不说他们所做的是否正确,单单有这样的行动时,就会让他们忽略掉孩子已经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个体,他有自己对人生甚至生命独特的认识。

    如果家长不能理解孩子作为生命个体的尊严,那么亲自关系中的矛盾就会蓊然生机。

    青春期的孩子本身就是一个依赖性和自主性,挑战性和妥协性相矛盾的统一体。家长不能够先尊重再谈经验,很容易触碰他们敏感的自我。

    这样一来,父辈的经验教训对他们来说,就是压制和约束他们的无稽之谈,徒劳之举。

    时间一长,和谐的家庭也会变得剑拔弩张,对父母对孩子都造成影响生活的困惑。

    二

    小明第二次来的时候手里拿一本书。

    看我注意到,便告诉我:“从网上买得,以前想看没有看。哦,这是我这个礼拜每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说的话。其实每天想的,说的都很无聊。你没有让我重听,我真的没有听过。”

    告诉我这个礼拜跟以前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最大的不同就是每天晚上坚持不服药,睡不着的时候就说话,说自己想说的,想到的,更多的时候是不想说,也不想为什么还没睡,就瞪着眼。那个时候就做你留下的作业,想想自己生命中的小精灵,到自己的内心去帮自己从头到脚的打扫。一遍又一遍的仔仔细细的不放过任何的角落认真的打扫,直到打扫得累了,实在干不动了。慢慢地睡着了。有时是做梦还在打扫呢。

    更多的时候时按照老师的指导,练习观想。

    他有点兴奋。我也为他的进步高兴。

    接过他递过来的优盘,告诉他听过之后还给他,并随手给他一个空白的优盘。

    他微笑着接过了:“不是还让我继续打扫自己吧!”

    “是的。仔细的打扫一下自己有什么不好吗?还有这次顺便试着让自己生命的精灵潜入妈妈身边仔细的观察一下妈妈。好吗?”其实说出这句话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向他指明什么,但他刚刚还洋溢着笑的脸突然沉默了。低着头,搓着自己的手。

    我知道问题了,慢慢对他说:不着急,如果此时感觉有什么想说的话就把想说的话,慢慢地说出来,我会保护你。

    沉默之后,他还是讲了。

    我妈妈,我妈她其实活的很可怜,从小家里很穷,初中毕业就不上学了。后来到这个城市打工,就在我爸他们学院的澡堂里看门。她没结婚的时候就长的五大三粗,一看就是那种很有劲的女生。

    她在澡堂里看门也打扫卫生。空闲的时间,还义务帮着那些洗过澡的老师们,把刚刚换掉的脏衣服洗掉。

    可能因为勤快,没过多久学院的女老师们都很喜欢她。觉得她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也不是那么漂亮,但是人踏实,能干。

    再后来就有人给她说媒,说的都是那些老师农村家的亲戚。

    我妈一个也没有同意。

    直到一个假期结束之后我妈怀孕了,大家都才知道她悄不迹的结婚了。

    结婚的对象就是我爸。

    那一年我妈十九岁,我爸四十出头。

    我爸这人长得黑不拉几,整天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他也不爱搭理学院里那些老师。是那种整天活在自我世界里我行我素的人。

    四十多岁的人,一个大学教师,一直不结婚,整天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想起他本身就有什么毛病。

    奶奶说其实爸爸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从小到大他一直是那种上进心很强又聪明好学的人。大学毕业之后也顺利的留校任教了。突然有一天下大雨他醉醺醺的被人从雨里送到家的时候,我奶奶才知道我爸爸一直恋着的一个女人跟别人结婚了。再以后他就变了,变得不听任何人的劝说,变成了后来人们眼里的模样:不求上进,不和人过多的交往,也不结婚。

    当人们已经习惯他的这些变化的时候,他突然就带着我妈妈领了结婚证,并很快就有了我。

    等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我爸已经是一个近五十岁又黑又胖的秃顶老头。记得有次幼儿园放学,我爸很早的就站在门口等我,我因为留恋着幼儿园里面的滑滑梯不肯出来。

    小朋友都快走完了,一个值班的老师喊我说:”小明,别玩了,你爷爷都等你半天了。”

    我对老师说那不是我爷爷的时候,爸爸的脸上很不好看,旁边几个一同玩耍的小朋友也笑了。

    以后只要我爸爸出现在幼儿园门口,就有小朋友学着老师的口气对我喊:“小明,你爷爷来了!”

    再后来,我放学就是我妈妈来接我了。

    上小学的时候我妈妈辞去工作,在我就读的那个重点小学附近租了一间房子。

    她每天接我,送我,做饭洗衣,还有就是操着她那偏的没边的普通话,在大家嘲笑的眼光里和别人拉家常。

    我很早就知道,那些住在一个小院里的同学家长在背后嘲笑我她。有天早上她送我上学的时候,碰到另一个同学的妈妈。

    这位同学妈妈平时普通话说得很好,但是那一天就故意学我妈妈讲不标准的普通话。刚好另外一个同学的爸爸走来,他们就在我妈妈背后吐舌头。可是我妈妈不知道,仍然开心的讲着。

    当时,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从妈妈手里接过书包跑了。

    到了学校,我站在操场边上偷哭,被我的班主任发现了。

    班主任年纪不大,长得很漂亮。说话也很好听。可能是因为成绩好吧,她对我一直很好。和她说几句话之后,我就不会再那么难过,以后的日子里更加努力的学习,争取在学习上超过班里的每一个同学。

    我小学毕业直接推荐到了外国语初中。我爸爸为了我们在外面生活的好一点,在学院里接了很多的课。所以那几年的时间他很少到我住的那个出租屋去。

    每次开家长会讨论发言的时候,很多家长都会看出我妈妈没什么文化,而我第一名的成绩又让很多家长多了份对我爸爸的好奇。

    有一天,当我爸爸最终骑着自行车出现在他们的眼睛里时,我看到了他们眼睛里对我肆无忌惮的嘲笑和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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