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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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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疲惫。

    这个漫长的夜晚有太多人死去,两位站在军中最高处的王将,以及数十位军方强者和两千余铁骑……乃至于在战场之外看不见的惨重损失。

    再如何意志坚韧的人,都会在这种情况下产生厌倦。

    在这里结束吧。

    每个人都是满意的。

    ……

    ……

    顾濯道心宁静。

    当最后一缕真元燃烧殆尽时,他将会以断刀出剑。

    和那些人心中的直觉相符,这一剑将会朝天,因为他在这漫长夜晚中渐有思绪。

    这思绪为他带来的不是明悟,而是一个疑问。

    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无法改变他的处境,死亡仍会到来,所以这个选择其实没有意义,但……这已经是唯一有意思的选择了。

    如此足矣。

    至于别的事情,有过的承诺,他当然也想要继续下去,然而世事从来不会因此而改变,就像光阴长河永远向前,从无倒流之日。

    所有念想归于一寂。

    顾濯行将出剑。

    如今的他仍旧没有勘破第二问,未能重回羽化之境,但他终究是他。

    谁也无法确定这一剑将会有着怎样的强大。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剑落时,方有真相。

    就在剑起瞬间,远方传来一声呐喊,听不清是喊的什么。

    顾濯也没有去看。

    疲倦是其中一个原因。

    更关键的是,早在入局的第一刻,他就有过无数遍的计算。

    在那些计算中,不存在一个于此时出现的人。

    这个推断是正确的。

    所以,在此刻出现的声音不只有一道。

    一声再一声,接二又连三。

    不似大秦将士们高唱岂曰无衣时满怀豪壮,这些喊声都是凌乱的,是不重复的,也是干涸沙哑的,但都表达着同样的意思。

    ——道门来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四个字。

    ……

    ……

    大秦的将军们霍然回首望去。

    见到一幕暌违人间百余年的画面。

    道门倾巢而出。

    ……

    ……

    荒人们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变化,更加坚决地向前推进。

    便在此时,前进的队伍中有混乱倏然而生。

    一位司祭的头颅被来自身旁的长刀当场斩落,鲜血四溅散开。

    握刀的青年荒人没有被鲜血带来的炙热乱了心神,他毫不犹豫地挥刀斩向另外一位司祭,然后……死在途中。

    没有进行任何沟通,数十近百次如出一辙的刺杀同时出现,收割生命。

    哪怕是对生死置之度外的荒人,都在此刻生出极为强烈的震撼错愕,完全无法理解为何会有族人在这种时刻进行叛乱。

    但这并未妨碍到他们做出自己的反应,战斗迅速地开始,然后在绝对的数量差距之下,叛乱者不断被杀死。

    有愤怒的荒人试图质问,然而得到的只有不顾一切的反击,或是以牙齿,或是以折断的骨头,以所能借用的一切事物。

    画面是如此的血腥。

    以及荒唐。

    纵是想象力最为放肆的人类,都想象不出荒人竟会在此刻生出内乱,为魔主而乱。

    ……

    ……

    无论道门的出现,还是荒人的内乱。

    都在顾濯眼中。

    大秦的铁骑开始转向,朝着道门中人发起冲锋,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死去。

    那些来自群山桃源中的荒人正在拼命,竭尽一切手段,把族人和自己的性命都拼掉。

    陈迟和求知站在道门中,朝他挥手,也不知是邀功还是别的什么。

    几近坠境的裴今歌原来没有离开,孤零零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那无可挑剔的颜容上淌着雨水,有朵不知从何处来的小白花,留在她的唇瓣。

    他心想,这是否梨花带雨?

    这个想法未能长久。

    一道纤细若线的亮光映入他的眼中。

    那是一把剑。

    其名且慢。

    顾濯望向那处。

    林挽衣浑身是血。

    南宗断了臂。

    忽然之间,顾濯有所明悟。

    在这场生死之战中,他从未有过临阵破境的想法,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境界太高。

    他也没有去思考庵主留下的第二个问题,因为这场战争中……他始终站在众生的对立面。

    像他这样的人,在这世间往往会被冠以一个称呼。

    寡人。

    既然是寡人,又如何能解开众生这道题?

    直至此刻。

    ……

    ……

    无数思绪中,顾濯没有停留。

    他握住再次到来的且慢,与之道了声谢。

    布满锈迹的易水剑,再次绽放出锋芒。

    顾濯往前一步。

    出剑。

    朝荒原上空斩去。

    无数雨水从中截断。

    云海骤开,天分一线。

    世人见晨光倏亮,道主执剑而在其中,朝天行。

    恍恍惚如羽化登仙再飞升。

    ……

    ……

    一个身影在剑光的映照中,若有似无地出现在顾濯眼前。

    他在片刻沉默后,带着沧桑与厌倦问出了那句话。

    “我该称呼你为渊岱,还是盈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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