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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长夜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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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箭终于让魔主负伤了!

    冼以恕睁大眼睛,看着这再是真实不过的一幕画面,热泪瞬间盈眶。

    他激动到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忘掉了双臂因为过度挽弓带来的剧烈痛楚,纵声高喊,欢呼。

    暴雨声未能将这道声音掩埋,任其散开,再散开。

    冼以恕突然间愣住了。

    一个残酷的事实进入他的世界中。

    那是欢呼无人回应。

    是同袍都已死绝。

    魔主站在尸体堆上,正静静地看着他。

    那根穿过肩膀的箭矢被拔出,带起不多的血水,衬得顾濯的手更为苍白。

    冼以恕茫然不知所措。

    下一刻,他终于醒过神来,回忆起在自己专注于对敌时发生的事情。

    一位又一位的同袍死在那把无形道剑下,让他得以更加肆意地张开长弓,直至高台上只剩下一个人站着,让他最终射出那一箭。

    顾濯垂下眼帘。

    雨水面颊流淌过,带来阵阵凉意。

    他乘风而起,横掠数里,至飞舟上。

    冼以恕从绝望中醒来,对着那袭黑衫挽弓,放弦。

    箭矢再去,却在半途被顾濯握住,反手刺入他的胸口,连带着胸甲一并穿过。

    这一切都在片刻中。

    冼以恕低下头,看着贯穿心脏的箭矢,再抬头。

    他望向这位曾在云梦泽有过两面之缘的魔主,惘然问道:“你真的还是人吗?”

    顾濯没有回答。

    真元自箭矢中迸发出来,直接震碎冼以恕的心脏。

    自此,大秦军方的先锋尽数战死,无一人存活。

    顾濯重回高台上。

    轰轰轰轰!

    四艘耗费大秦朝廷庞大人力物力打造的飞舟,相继坠毁在荒原大地上。

    一场大火就此燃烧起来,高越数十丈,就连今夜这场暴风雨也无法扑灭。

    不知何时,原本与明月齐平的高台,此刻已经沉降至百余丈的半空。

    顾濯挥袖唤起狂风。

    鲜血与军人们留下的尸体,尽数被卷走,没入熊熊烈焰中。

    他仰起头,感受着如潮水般不断袭来的疲惫,却未能坐下休息。

    看似风雨齐至,事实上那道被荒人称之为上苍的意志仍未完全降临,正在冷漠地注视着他,等待着最关键的那一刻到来。

    顾濯问道:“什么时辰了?”

    裴今歌的声音未曾远方传来。

    赵启给出答案。

    顾濯沉默。

    那个答案是长夜已过半。

    晨曦尚远。

    而在晨光到来时,他仍须面对大秦的另外一位王将,以及全镇北军中玄铁重骑。

    这依旧是一个死局。

    ……

    ……

    易水,林挽衣的眼眸渐黯淡,渐无光。

    且慢的锋芒不复最初清凉,如溪流开始浑浊。

    那些剑光以空坟为中心,诡异地飘散在桃林中,断绝任何人的接近。

    魏青词身在其中,眼神里的怒意约莫剩半,余者皆喜悦。

    他已经清楚地感知到那道名为羽化的崇高门槛,门后蕴藏着的高妙境界褪去神秘的面纱,正在向他展现人世间最梦寐以求的事物。

    他无比地确信自己可以突破,可以不堕易水威名,可以成为梦想中的那个自己。

    届时,他将会去做一件事。

    那件事是杀死魔主。

    林挽衣抬起头,望向魏青词的眼睛,看见那些欢喜。

    少女未因此而绝望。

    她只是更专注地握剑,任凭虎口生出裂口,手腕的极细伤口飘出血珠。

    等待且慢被炼化。

    等待死亡降临。

    ……

    ……

    在荒原与北地的交界上,一道剑光在摇摇欲坠中向前。

    陈迟开始自我怀疑,无法理解自己到底在发什么疯,但却不愿意停下来。

    中原大地上,楚珺和谢应怜同样也在夜色中狂奔。

    白帝山离她们尚且遥远,但那道直抵天穹的光柱已经映入眼中,为她们带来强烈的预感。

    那种预感是不详的。

    正因如此,两人更加坚信那是正确的道路。

    慈航寺,佛祖遗蜕古树上。

    无垢僧以缘灭镜残留的气息为引,眼神复杂地看着这幕画面,看着那根悬在两人脖颈上名为天命的看不见的线条。

    小和尚想要再次出手,老住持却对他摇头,说出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你会死的。

    是的,毁掉白皇帝所掌握的缘灭镜,已是无垢僧所能做到的极限。

    还是那句话。

    白皇帝是如今人间,最为接近穹苍的那位存在。

    纵使佛祖自数千年中的沉寂归来,复生,与之为敌也不过五五之数。

    如今的无垢僧妄图插手今夜这场战胜,结局唯有一死。

    ……

    ……

    玄都之上。

    祖师殿坍塌掀起的尘埃已经落地。

    余笙衣裙干净如初。

    她站在崖畔,眺望着北方,将一切放入眼中。

    林浅水来到她的身旁,鼓起此生未曾有过的最大勇气,声音微颤问道:“如果,如果顾濯死在今夜,你会怎么做?”

    余笙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会节哀。”

    林浅水愣住了。

    然后她发现,这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无论今夜谁死谁生,都是余笙所无法接受的结果。

    那除去节哀以外还有什么能做的呢?

    这可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事实。

    ……

    ……

    白帝山上。

    为钟声所乱的世界的尽头,即将出现在白皇帝的眼中。

    他的鬓发似乎沾惹了灰,白得刺眼。

    帝袍上被烧蚀出来的缺口格外显眼。

    以至于他脸上的皱纹都变深刻了。

    然而,所有的这些都无法掩住他那明亮的眼神。

    那是和晨昏钟阔别重逢的愉悦。

    一道淡渺钟声落入白皇帝的耳中。

    其声至时,他用以束发的冠冕骤然碎裂。

    长发随之披散在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着,苍老着。

    时光在这一刻不再无形,清晰至极。

    白皇帝眼中毫无惧意。

    钟鸣声愈发真切。

    一个虚渺的身影出现在晨昏钟旁,屈起手指。

    直至此刻,白皇帝忽生喟叹。

    他张开双手,任由白发在骤起的风中狂舞,与顾濯说出今夜第一句话。

    “这才是朕所钟情的人生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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