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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百年生死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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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都外,孤崖上。

    时已入冬,江声依旧滔滔,未曾随飞雪而冰封。

    两岸林木仍留旧绿,在暗淡天光的映照下,越发显得老去。

    顾濯坐在崖边,身旁是不知从何搬来的茶炉,银炭正在其中燃烧出火焰,带来温暖。

    茶水随着沸腾发出汨汨的声音,听着谈不上悦耳,但终归是不一样的。

    他看着远方的神都,眼里仿佛能够倒映出当中的一切画面,无论虚假还是真实。

    那一轮孤月已经残缺,剑光气势不曾坠落半分,但终究失去最初的明亮,颓然无法掩饰。

    就像皇后娘娘对林挽衣说的那般,青霄月与剑道南宗这场战斗的结果,超过七成可能是同归于尽。

    神都城中,寻常巷陌里,无忧山与巡天司的厮杀越发激烈。

    前者隐隐有种占据上风的意味,也许是因为巡天司在去年惨遭肢解,又或许是因为曾经生活在巡天司的人,在这一次被迫站在它的对立面。

    像知己知彼这种道理,再过千百年依旧还是真理。

    然而神都从未只有巡天司,相信在其余部衙的联手援助之下,当下的局面将会很快得到改变,不存在恶化下去的可能。

    很有意思的是,所有的这一切纷乱与不安,都被双方以无言的默契掩盖在绝大多数人的视线之外,让皇城前的人们依然对和平抱有奢想。

    有车轮碾过山道的声音响起。

    顾濯收回目光。

    他提起那个茶壶,让炉火显于风中,开始倒茶。

    是两杯。

    热雾自茶水表面升起,以极快的速度被吹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与易水那座江心岛的浓雾截然不同。

    故而来者嫌弃得很有道理。

    “你这茶是怎么泡的?”

    王祭尝了一口,声音里满是嫌弃:“味道真是乱七八糟。”

    顾濯无所谓,平静说道:“下次你来泡。”

    “等下次再说。”

    王祭放下茶杯,与身在神都未央宫前的道休,问出相同的话:“白皇帝为今天准备了多长时间?”

    听着这话,顾濯好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王祭心想好像也对。

    为何他还是下意识问了?

    与此同时,白皇帝也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答案十分清楚。

    ——朕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像这种事情就不可能当面承认。”

    王祭毫不客气讥讽说道:“奈何和尚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说废话,就连道休这种人也不能例外。”

    顾濯说道:“毕竟如今还没到他们动手的时候。”

    白皇帝与道休三人的胜负,将会直接决定下这场战争,或者政变的最后结果。

    当下双方所做的一切事,本质上就是在动用所能动用的全部手段,竭尽可能地去影响最后的胜负。

    换句话说,四位羽化中人之外的生死都是无关紧要的。

    无论青霄月,还是剑道南宗。

    甚至裴今歌和那位人间骄阳。

    故而今天更像是一次双方预谋已久的政变,而非真正的战争。

    百年以前,那场席卷整个人间的战争里,羽化固然也重要到极致,但终究无法像今天这般决定一切——否则道门又怎至于兵败。

    崖畔上雪飞如絮,似不见尽头。

    王祭默默看着这幕画面,远方那座立于百年前的宏伟雄城,忽然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吗?”

    顾濯问道:“为什么?”

    王祭认真说道:“因为我怕来不及。”

    顾濯微微一怔,心想我可不要抱着你。

    下一刻,他才是反应过来,说道:“你觉得我会死在今天?”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不就是最肥的那条鱼吗?”

    “我知道你有可能袖手,但再怎么也是要旁观到底的,那我可不得害怕人死债消吗?”

    王祭翻了个白眼,恼火说道:“要不然我怎么会不远万里推着轮椅,辛辛苦苦地跑到这边来,你真以为我闲着没事做?”

    顾濯也不尴尬,毕竟欠债的人是他。

    “谢了。”

    “不客气。”

    王祭为自己倒了杯茶,再饮一口,忽然说道:“观主之前去了一趟玄都。”

    顾濯平静说道:“我不知道。”

    王祭说道:“为求晨昏钟。”

    顾濯看了他一眼。

    “你应该知道白南明死后庵主来了一趟易水,希望我能在今天出手,我没有彻底回绝,给出的条件很简单。”

    王祭继续说道:“只要晨昏钟现世,那我就愿意站在他们那边。”

    顾濯笑了笑,问道:“如果晨昏钟是因白皇帝而现世?”

    王祭听着笑不出来,有些奇怪,说道:“这是玩笑?”

    “嗯。”

    顾濯温声说道:“按照你先前的话,在她死后的当下,我着实找不到在今天让晨昏钟响起的理由。”

    王祭心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而且……”

    顾濯的笑容渐渐淡去,说道:“我答应过一个人,今天我会冷眼旁观到底。”

    王祭沉默不语,心想那个人应该是白南明。

    然后他再想到百年前的旧事,心生诸多感慨,把那杯没喝的茶洒向空中。

    茶水落入,了无踪迹。

    顾濯望向老者。

    王祭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一壶酒,抛给了他,说道:“人间难得一场盛事,此时理应喝酒,而非饮茶。”

    顾濯说道:“有道理。”

    说完这句话,他举起酒壶饮了一口。

    酒入咽喉,辛辣的滋味瞬间扩散开来。

    远方,神都的声音不断随风而至,行至此间山崖。

    就在山崖之外,层层密林中。

    前司主站在某株古树上,手里同样拿着一壶酒,饮得很慢。

    他的视线不曾离开神都片刻,眼角的余光便也始终停留在那座孤崖上,眼神并不漠然,而是一种近乎陶醉似的温暖热爱。

    ……

    ……

    未央宫前的问与答,没有维持上太长的时间。

    皇帝陛下没有任何承认事前谋划的道理,道休佛言再如何深刻,终究无法让他改变决定。

    这种不出意外的石沉大海,反而让心生焦虑的诸多世家之主冷静下来,因为此刻是真正的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死生灭活皆在今朝。

    意识到这一点,殿前的人们不再迟疑,去做如今该做的事情。

    ……

    ……

    宋家在神都有着难以忽略的名声,在大朝议开始前的那些天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前来拜访,就像是要一口气把那铁门槛踏破。

    所求无非是当代宋家家主,把自己的名字放在未央宫前,皇帝陛下的对面。

    然而直到最后那一刻,这位家主面对各种说客摆出来的事实,皇后娘娘对待世家的冷漠冷血态度,还是没有放弃忠诚。

    这个决定让很多人为之印象深刻。

    故而当宰相在未央宫前说出那番话后,站在宗门一方的世家很自然地开始想起宋家,决定以此作为反击。

    更重要的是,根据无忧山方面提供的情报,神都大阵其中一处阵枢就在宋家园林里头。

    皇城大阵尚未完全开启,游弋在穹苍上洒落阴影的飞舟再如何庞大,终究无法完全阻断以各种手段传递出去的消息。

    于是宋家紧闭着的大门被破开,轰隆的声响如若雷鸣,响彻半座神都,根本无法被掩盖下去。

    效忠各个世家的供奉强者们步入其中,然后遇到神情不见诧异的宋家中人,以及早已严阵以待的朝廷官员,一场厮杀就此开始。

    宋景纶在今年秋末时破境至养神,与真正的强者仍有着巨大的差距,但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同样无法置身事外。

    他在望京城中经历过生死,本以为今天不会再有任何的诧异,然而当他亲眼看到不久前同桌喝酒的挚友,在这时候带着陌生人闯入自己的家里,依循着旧记忆往园林假山的位置走过去,强烈茫然与荒谬的感觉再一次真实地涌上他的心头,根本无法抹去。

    隔着长廊,遥遥对望,终究一言不发。

    留给两人的唯有生和死。

    这场战斗没能持续上太长时间,以朝廷一方的惨胜作为结束。

    宋景纶面容苍白,不断地咳嗽着,自唇中飞溅而出的都是血沫。

    他站在那位已经无力反抗的挚友身前,准备杀人。

    就在这时,那位挚友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他的大腿,痛哭着喊道:“我只是不想死而已,我也不想要来到这里,这也不是我做的决定啊,你可以放我一条生路的……”

    宋景纶愣了愣,握着剑的手慢慢失去力气,不再紧握。

    那位挚友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动摇,继续哭喊着,哀求着。

    嚎哭的声音与散落在整个宋家的厮杀声混为一体,快要分不清的时候……戛然而止。

    一道寒光飞掠而过。

    随之而起的是鲜血高溅而起。

    宋景纶霍然睁大眼睛,来不及做任何事,脸上的苍白被艳红抹去。

    “前些天你和他吃过一顿饭,你觉着他为什么要和你吃那顿饭?”

    求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很是虚弱。

    宋景纶望了过去,只见他的腹部衣衫尽数染红,往深处看甚至能看到后方的风景。

    求知自嘲说道:“我就是抱着和你一样的想法才会受的伤。”

    话至此处,他拖拽着踉跄的脚步往园林走去,继续守住那处阵枢。

    宋景纶跟了上去。

    “林家……会怎样?”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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