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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应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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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水凝结成的冰面得以暴露在天光之下,散发出动人心神的湛蓝色,蕴藏在其中的裂纹是如此的迷人,宛如最为精致的艺术品。

    坐落在湖畔一角的那颗石头原来是黑色的,就像它身旁的泥土,散发出一种稚嫩而强烈的新生意味,让人的目光难以离开。

    伴随着雪线的不断往外退去,洒落在此间的阳光不复清冷,带来的金黄色彩是那般的暖和。

    一声轻响。

    原来冰裂。

    在阳光的映照之下,厚不知几丈的冰面悄无声息的融化,让春风荡起湖水。

    喻阳呆住了。

    他仰起头,眼神里头满是不可置信,错愕地转动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审视凝视着这座山谷里所发生的巨大变化,只觉得这必然是一个梦境。

    忽然间,他失去了立足的地方。

    湖水与他的身体相接触,并不温柔地拥抱再而淹没他。

    冰冷的水从他的嘴巴和鼻孔灌入,带来彻骨的寒意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但他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实,便让身体继续往湖底沉去,再沉去。

    然后,他在这湖水中仰起头,带着希冀与惊慌眯起了眼睛,望向被湖水荡漾的天空。

    天空是那般的湛蓝,洒落的阳光是那样的温柔,如梦似幻般。

    喻阳的人生中看过无数次的天空,但他从未见到过如此美丽的天空。

    原来群山之中真有这么一片瓷蓝的存在吗?

    就在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之时……

    有肥胖的鱼儿缓缓游来,不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赶紧转过身拍拍尾巴走了,嫌弃得无比明显。

    喻阳再次怔住了。

    无数情绪自他心头冒起冲出,化作眼眶里的湿意,又被湖水所淹没,不留分毫。

    他想要放声而痛哭,冷冽的湖水却早已灌入他的嘴巴,淹没了那些欣喜若狂。

    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群山深处有这么一个春天的存在。

    纵是此刻身死,亦能为之而喜。

    ……

    ……

    湖水之上。

    顾濯不曾离开水中央,负手而立。

    王祭看着他的侧脸,眼神无比复杂。

    顾濯说道:“人情还你了。”

    王祭沉默片刻后,摇头说道:“现在是我欠你人情了。”

    以他的境界,如何能看不出这一幕画面中的玄奥?

    对他而言,这亦是一场莫大的前所未有的机缘。

    “不必。”

    顾濯平静说道:“我说这人情是这么还,那就是这么一回事。”

    王祭看着他,想要说很多的话。

    然而临到嘴边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变得千般沉重,无法付诸于口。

    顾濯说道:“其实这对你来说意义也不大,没必要摆出这么一副样子。”

    王祭忽然叹了口气。

    顾濯不解,问道:“又怎么了?”

    王祭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你真不是个人。”

    顾濯不想说话。

    “别误会。”

    王祭一字一句说道:“我真不是骂你,我是说你就是个神仙。”

    顾濯沉默了会儿,说道:“那你还是骂我吧。”

    王祭怔了怔,一脸震惊问道:“原来你还有这么一个恶癖?”

    “……你愚蠢吗?”

    顾濯懒得理会,转过身,踩着湖水往岸边走去。

    他很自然地换了一个话题,说道:“要你帮忙的事情是阵,别让乱七八糟的人找到这么个地方。”

    “好。”

    王祭还在纠结先前事,说道:“谪仙不行吗?”

    顾濯说道:“意头不好。”

    王祭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很好。”

    言语间,两人已然行至湖畔。

    对话仍在继续。

    “好在何处?”

    “当年那人有过一句诗。”

    “那人?”

    “你先听我念完……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首先,这句不是你说的那人写的,然后?”

    顾濯望向王祭。

    王祭笑着说道:“若你是仙,我又何妨让你抚顶,换上一个长生?”

    顾濯无言以对。

    片刻沉默后,他终究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

    ——哪有什么谪仙连十年都活不过去的?

    于事无补,何必多言?

    就在这个时候,喻阳终于从湖水里冒了出来,带着根本无法收敛的欣喜之色。

    他盯着顾濯的眼睛,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声音激动到不能自已:“我……我,我……”

    不断重复的同一个字里是感激也是赞美,是尊敬更是崇拜,是癫狂亦是疯魔。

    哪怕顾濯在这时开口让他去死,他也会为之心甘情愿,毫不犹豫地去死。

    “这只是一笔生意。”

    顾濯的声音如常淡漠:“仅此而已。”

    话至此处,他向旁边伸出左手。

    王祭递出且慢。

    顾濯握住。

    拔剑。

    一道剑意瞬间笼罩整座山谷,不留任何半点缝隙,概莫能外。

    下一刻,有阵法为剑意所雕刻而成,深入山谷石壁之中,与之共生死。

    阵破之时,即是山谷毁。

    整个过程长不过半刻钟的时间。

    啪。

    剑入鞘中。

    顾濯放下手,眼神里流露出掩之不住的疲惫。

    以他现在的境界做这等事,终究太过勉强了些,负担过分沉重。

    “你也该要走了。”

    他对王祭说道:“如果你再不走,整个北地真的要乱起来了,事情很难收场。”

    王祭无所谓说道:“反正难不到我的身上来。”

    顾濯神情认真说道:“但我不想和你有太多的关系。”

    王祭心想你这辈子真是破事一大堆,很是嫌弃地答应了,说道:“再见。”

    顾濯说道:“过几天见。”

    话止于此。

    王祭把且慢抛起。

    顾濯接住。

    当他再看之时,那个甚至潇洒恣意的青年郎已然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抬起头,只见天空那道清晰可见的笔直痕迹,正在沿着来时的路缓缓消散。

    ……

    ……

    易水,江心岛。

    当坐在轮椅上的老者道出且慢二字,笼罩两岸百余年间的浓雾骤然消散的那一刻,人间倏然安静。

    继而大乱。

    在极短时间内,易水太上长老出剑的消息被各方势力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各个有必要知道这个消息的大人物当中。

    就连当地更为忠诚于王大将军的巡天司同样不敢怠慢片刻,直接动用代价极为昂贵的传讯阵法,让神都方面第一时间得知此事。

    无数人抬起头,任凭自己的脖子发酸发疼,视线仍旧死死盯住剑意留在碧空之上的那道痕迹。

    更多的人则是以最快的速度追随其前行,希望亲眼目睹这位人间剑道第一出手,以及探寻其到底为何而动,哪怕前往的地方是荒原深处。

    ……

    ……

    将军府中。

    王大将军站在书房窗前,同样注视着那道剑痕。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知到自己那位长辈自荒原深处的归来后,收回视线,喃喃说道:“羽化……”

    ……

    ……

    整个北地都在因此而动,不复平静。

    易水那座江心岛外更莫能例外。

    数百上千叶轻舟伫立江面上,极尽恭敬之姿。

    天上剑痕渐淡,渐无。

    雾再起。

    掩去岛上的亭台楼阁与风光。

    一道冷漠至极的声音随之而响起。

    “都给我散了。”

    于是。

    无人敢问哪怕一句,偌大的阵仗瞬间溃散。

    浓雾深处。

    王祭微微低头,敲打着轮椅上的扶手,默然计算着。

    很快,他得出了一个准确的结论。

    接下来离开荒原的这段路,顾濯将会很不好走。

    ……

    ……

    当湛蓝青天之上那道剑痕尚未消散时,整座荒原都在沉寂。

    荒人惶恐跪拜,邪魔外道低头颤抖,行商的人们怔怔出着神。

    直至剑意消散于无形,人们才是战栗着醒过神来,心怀无限敬畏地抬头仰望。

    然后。

    一个强烈的念头随之而生。

    到底是怎样的事物,竟连这位久坐百年不曾出剑的易水太上长老都动了?

    这必然是一桩无与伦比的机缘!

    或许真正的机缘已然被那位出剑取走,但是其中只要有零星的好处被留下来,那想必对寻常修行者来说也是绝无仅有般的珍贵。

    这个念头如同心魔般滋生,在每一个人的心中不断蔓延开来。

    就像是深秋时节的一场野火,让整座荒原被瞬间点燃。

    无论正邪。

    还是荒人,皆不能置身于事外。

    ……

    ……

    苍鹰翱翔于天空。

    当它穿过薄云,低头下望,准备觅食时。

    它很自然地被大地上的画面所震撼了。

    出现在它眼中的并非数之不尽的蝼蚁般的黑点,正如潮水般涌向群山。

    而是一座无风雪侵扰的山谷,于群山之中,有青山绿水。

    它下意识地调整姿态,让高度开始下降,开始前往。

    越是接近,它便越发意识到这绝非是错觉,而是一片真实存在的美好。

    有人映入它的眼中。

    那是一个面容俊秀的人类男子,似乎是有些疲惫,正坐在山谷湖畔。

    不知为何,它很自然地对这人生出强烈的好感,于空中盘旋片刻后终究是选择降落,小心翼翼地落在那个男子的身旁。

    便在这时候,一道声音传入它的耳朵里,很是温和。

    这是那位人类男子的声音。

    “你好。”

    “我叫顾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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