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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讨贼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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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在下面颊有刀伤,相貌 有点儿改变。而且,这三个月来饱尝流 浪汉的辛酸啊。跟公子相见的时候,我还没留这一脸的黑胡子哪。”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李家安还是想不起来。

    忽然,李家安看到大丈夫腰间佩带的宝剑,禁不住“啊”地叫出声来。

    “啊、恩人哪!想起来了。你不是白家小姐的护卫史文恭吗?!三个月前。我从黄河回涿县,路遇黄巾贼包围,陷入险境,是你出手相救的呀!”

    “正是。”

    史文恭突然张开手,紧紧握住李家安 的手。铁打一般的手掌握住李家安的手之后,还富余出五指。

    “你还记得在下。在下还是当时的史文恭。留胡子,改相貌,是因为不得志,要隐于世间。其实,刚才是在试探 公子是否认得出我。失礼之处,还请原谅啊。 ”

    礼数太多,与英雄豪杰不太相称。

    于是,李家安更加殷勤地道: “恩公!应该责备失礼的是我。不管你与当时相比有多大变化,我认不出你这位恩人,都对不起。请恕家安之罪!”

    “哎呀,言重啦,不敢当。就算两抵”

    “恩公!你现在住在这个县城里吗?”

    “不不,说来话长。我不是说嘛,想 要夺回被黄巾贼抢去的县城,于是藏身民间,兴兵讨伐,兵败之后,再藏回民 间。就这样,多次举事。无奈黄巾贼势 力逐渐强大起来,最近我已经箭尽刀折 啦……前不久,流浪到涿郡,在山野打 野猪,宰掉以后把肉拉到集市上卖。活命而已,见笑见笑!这段时间,史文恭可是一副落魄相啊 … … ”

    “原来如此啊。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李兄,你今天在集市上看到县城的布告了吧?”

    “嗯。那个榜吗?”

    “看了布告、你怎么想?看了招募军队讨伐黄巾贼的布告后 …… ”

    “没有啊。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没有?!”史文恭用逼问的口气说。

    “是的。没什么想法。因为我手无缚鸡之力,所以不想当兵。”李家安回答得静如止水。

    凉风吹过桥下。翠鸟飞离水面,发出 啪嗒啪嗒的声音,就像彩色羽毛的飞矢流过。

    “瞎说!”史文恭突然朝着安静的对方怒吼,从落座的石头栏杆上跃起,道: “李兄,你隐藏真心,对我史文恭 也深藏不露啊。噢,是了,你不信任我史文恭”

    “真心?……我的真心刚才已经说啦。对你有什么可隐瞒的?”

    “这么说,你看着当今天下,就没有任何感觉?”

    “黄巾贼之害我看到了。可我只是个平头老百姓 …… ”

    “别人不知道,跟我史文恭说这些, 我史文恭也不可能把你当做一介黎民。 请你说吧。我史文恭也是个武勇之士,决无二话。 ”

    “这真不好办 。 ”

    “无论如何都得说。”

    “没法儿回答你。”

    “啊……”史文恭茫然若失。凉风吹 着他漆黑的胡须。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似的解下了佩带的剑。道: “你还记得吗 ? ”

    史文恭握着剑柄,把剑横在李家安面前。

    “这是上次你当做谢礼赐给在下的宝 剑,也是我渴望的宝剑。可是,在下不 才, 一直想有机会再见时还给你。匹夫史文恭不配佩戴这把宝剑。”

    “在血光四溅的战场,在落败逃散露宿醒来的时候,在下不知多少次挥舞过这把宝剑。每次,在下都能听到宝剑的声音。”

    “李兄、你听到过吗。这把宝剑的声音?”

    “ 一挥断风、啾啾剑泣。 一剑刺星,俯仰剑柄到锋芒,错把剑光当成朦胧月夜里的云。在下看,那都是宝剑的泪 。 ”

    “不。剑在向主人诉说:你要藏我于 室中到几时,无所作为?李兄,你若觉得 我胡诌,就让你亲耳听听剑的声音,让你看看剑的泪光吧!”

    “ 啊 … … ”

    李家安也情不自禁地从石头栏杆上站起身来。说时迟那时快,史文恭嗖的一 声挥剑斩风。真真切切,宝剑的声音传 来。那声音打动了李家安的心,让他断 肠。

    “你没听见吗?!”

    史文恭说着,第二次、第三次挥舞宝剑,剑光在空中划过。

    “什么声音,你听呀!”史文恭吼叫。

    看着李家安还是一言不发,史文恭感到恼怒, 一只脚踏在虹桥的石头栏杆上,望着桥下,自言自语道: “可惜啊!治国爱民的宝剑,身处乱世,无人敢佩,也是无奈啊!剑若有灵,就请饶恕我 吧。与其挂在一个卖野猪肉的腰里,不如葬身池中 … … ”

    啊呀呀,眼看宝剑就要被扔到虹桥下面。李家安大惊失色, 一个箭步抢到史 文恭面前, 一把托住他的胳膊,叫道:“恩公!且慢!

    史文恭本意并不是要把难得的宝剑扔 进污泥。李家安上前制止,正中他的下怀。可他嘴里却说: “有何话可说?”

    说着,故意把身子向后撤了撤,看着李家安,等他说话。

    “你先等等。”李家安平心静气道, 安抚史文恭悲壮的神情。 “人说‘真勇 士不慷慨’。又有‘大事漏于蚁穴’的比喻。有话慢慢说吧。不过,可以肯定,足下不是虚伪之徒。我一度恩公的心事抱有怀疑,恕罪恕罪!”

    “哦……这么说……”

    “风有耳,水有眼,大事不在路边谈。没什么可隐瞒的。我也是七尺男儿,大汉子民,看着黄巾贼烧杀掳掠,我岂能无动于衷?”

    声音很小,语韵宛如耳语,但话里藏着凛然大义。说完,李家安莞尔一笑。

    “恩公,已经没有必要多吐言语。找机会再见吧。”

    史文恭探出狮子脑袋,圆睁双眼,眼 神深邃,半晌无话。这是他感慨至极时的习惯。过了一会儿、沉吟似的吐了口气,胸脯起伏,道:“原来如此啊!史文恭没看错!现在我想起跳塔而死的老僧所言。在治乱兴亡的漫长岁月里,世家大 族都像泡沫一样纷纷消失了,只要还留 着一腔热血,肯定会在天下某地传承下来。啊,难得啊!我活得有意义!今月今日,我史文恭终于遇到了该遇之人啦!”

    他独自低吟,突然跪在石桥的石头上,手捧宝剑,对李家安道:“谨将宝 剑归还于你。这原本就不是在下这等人所佩之物。不过,只要您接受了这把剑,佩带了这把剑,就要把这把宝剑的使命一起承担起来。 ”

    李家安伸出手去。 一身庄严。

    “我接受了。”

    宝剑回到了他的手中。

    史文恭礼拜再三,道: “我会很快造访楼桑村。”

    “好啊,随时欢迎。”

    李家安用这把宝剑换下一直佩戴的那把剑,还给史文恭。因为那把剑是之前史文恭救他时交换而来的。

    “好啊,随时欢迎。”

    “太阳下山啦。就此别过!”

    黄昏中,李家安先行告别,快步离去。虽然被风吹动的淡蓝色衣服有点脏,但黄昏里满眼所见的万物当中,那口宝剑独放异彩。

    史文恭目送着李家安,独自伫立桥 上,许久才回过神儿来,道: “对了,赶快说给师兄听听,让他也高兴高兴 。 ”

    说着,他一路小跑,飞也似的离去,

    就像一阵风化作一团黑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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