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谈屿辞。
店员递给他烟,他指尖点进手机结账,轻轻“嘀——”一声。
声音不大,却唤起她的神智。
在心跳声里,温逾雨强行收回视线,她无处可看,只好低着头,盯着地上四散的水花。
耳廓里却还有店内的动静,也可以说只有他的动静。
轻微的衣服摩擦声,应该是他收了烟。而后是连贯的脚步声。
是他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越来越近。
一步。
两步。
三步。
……
越来越近,随时都要走到她身边来。
无端的,温逾雨屏住呼吸,连气都不敢喘。
等待是漫长的,又是极其迅速的。
某个瞬间,她敏感地感觉到有风擦过脸颊,而后便是一道高大的阴影斜打过来,笼罩她。
她便意识到,他走到了她身边,他们之间的距离仅在咫尺之间。
那个瞬间,时间被主观性地强制拉慢。
余光中,她看到他碎发浮动,半挡锋芒眉眼,鼻梁高挺,鼻尖上有一颗小小的痣。
黑卫衣领口微松,露出的小半截冷白锁骨平直深凹。
胸前撑伞的手被冷雨吹红,可能是正在使力,卫衣袖口往外蜿蜒出两条明显的青筋痕迹,性感又莫名蛊人。
只一眼,她都不知道自己可以看到这么多东西。
却如获至宝,牢牢记在心间。
直到他走出她的视线,她才记起了呼吸,胸腔一起一伏,却依旧不敢出声,唯恐他听见。
却没想到手机那头的赵逢青蹦出句总结,“你多和你们班谈屿辞说话……”
突然一句,点名道姓,距离还这么近。
像本就不应该拿出来的东西,忽地被扯出来,还是用一种让人措手不及的姿态。
身体还残留着刚刚的解脱轻松,却已经被切断,温逾雨大脑一片空白,径直对上一双望过来的漆黑眼眸。
光线浮沉,昏黄又湿漉的灯光,落了几点在男生的脸上,宛如丁达尔效应,再晦暗也明亮。
他乌发朗目,冷白皮,眼眸漆黑,眼睑长且稍扬,鼻梁高挺。
浓密的眼睫沾了点水珠。
却没弱化他的攻击性。
指尖无意识地抖了抖,在他的目光下,温逾雨头昏脑胀,试图解释这一切。可不知道是哪儿的老唱片机,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卡顿。
是明明有话想说却出不了口的干涩沉闷,嗓间仿佛吞了千言万语的遏抑。
声音不大,却让她如梦初醒,看清了他的目光。
是极致的冷淡漠然,一点不关心他的名字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手机里,也毫不兴趣。
但是,这才是正常的。
他本就常常出现在别人嘴里。
她只是其中一个,毫不起眼的一个。
果然,不过半秒,他无波无澜地收回目光。
“你们那高中竞争多大啊,那孩子常年第一,一定很有学习方法,你要跟着学。只要学习方法对了,心思也在学习上,你的成绩一定能上去,这样才不枉我辞去工作……”
赵逢青依旧在说,温逾雨却再没有心思去听。
因为他动了,就算温逾雨知道自己不该去看,也不该去留意,视线却逃脱控制,寻着他而去。
比起他的长相,她更熟悉他的背影。
他撑着黑伞,微低着头,露出的削瘦颈脖在深色伞面的笼罩下,格外冷白,协调成最完美的交汇线。
往前,长腿迈入雨幕里。
他腿长,一步就可以走好远,步伐闲适又潇洒,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越走越远。
远成一个她永远也追寻不到的点。
赵逢青终于说完了,留下一句,“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该想的别想,好好学习才是正道。”
雨越来越大,世界水淋淋一片,呼吸进肺里又潮又闷,温逾雨总算出口,“知道了。”
挂了电话,再抬眼。
雨幕中,他正隔着距离,看着她。
与此同时,他的声音隔着雨幕传过来,是一句极低的极淡的,“要伞么?”
·
那场雨下得实在久,温逾雨回到家时,已经到了晚上八九点,除了她自己带出去的雨伞以外,她还有了一把黑色长柄雨伞。
是谈屿辞的。
她的怔忪,似乎被他理解成了默认。
他往她这边走来,他们的距离便被极速拉近。
在她的视线里,一只腕骨分明的手越过她的肩膀。如同慢动作般,一寸一寸往上,举过那把黑伞,撑在她的头顶。
头顶上陡然之间有了遮蔽物,温逾雨下意识顺着往上看,看到黑伞遮天蔽日的阴影下,他好看得让人心慌的眉眼。
像被烫到,她匆匆移开视线,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听耳畔传来捎着热气的两个字,“伸手。”
这不是他和她说过的第一句话,却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距离这么近。
温逾雨心跳似擂鼓,下意识伸了汗湿的手,接过了伞。
然后就看见他走出了伞下,背影在雨幕中融化成斑斓的碎片,没一会儿,一辆低调的商务车静静破开雨线,停在他面前。
他上了车,身影彻底消失在她面前。
那年老失修的唱片机终于咿咿呀呀地拖出一句:“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