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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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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机括响动,绞轮开始飞转,轮齿收起,合拢为一根毫无杀伤力的钢柱。

    确定再无任何危险,夜逐方才扯着钢丝绳重新回到崖边,拍去手上尘土,看着夜天诤略一咂舌,然后退至一旁。

    凝聚起全身中气,夜天诤如一只大鹏般翩翩而下,慢慢落下崖底。

    “爹爹――!”夜璃歌虽然一向刚忍,但此时见了父亲,也禁不住珠泪滚滚,猛地近前,扑入他的怀中。

    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夜天诤轻声哄道:“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嗯。”夜璃歌点头,将手搭上父亲的肩膀,稍运内力,父女俩立即冉冉飞起,越过钢柱,继续向上。

    当明亮的阳光映入眼底,夜璃歌倏地合上双眸――在黑暗里呆得太久,一时之间,竟有些难以适应光明。

    看着她浑身上下的伤,所有的夜家暗卫都不由唰地变了面色,个个钢牙紧咬,握紧双拳。

    夜逐最为激动,冲到夜天诤面前高声道:“属下这就带人去金瑞,和夜剑一起,抄了南宫阙的老窝!”

    “站住!”夜天诤一声震喝。

    “大人?!”夜逐转头,满脸不解地看着他,“小姐她……伤成如此模样,难道您,您就不――”

    “不是南宫阙。”不待夜天诤发话,夜璃歌淡淡吐出五个字,重新睁开了双眸。

    “那是谁?”

    摇了摇头,夜璃歌并不回答,只看着夜天诤道:“爹爹,我们回家吧。”

    言罢,眼中两行血泪冉冉而下。

    “……好,回家,回家。”抬手拭去她腮上泪水,夜天诤慈爱地笑,轻轻将女儿揽入怀中,“我们回家。”

    群情激昂的暗卫们都沉默了,相继退开,开始各自其职。

    从城郊到司空府,夜璃歌始终一言不发,进得府门,她便强行站起,自己一个人进了碧倚楼,夜天诤一声微叹,留下夜逐夜萧看护,带着夜方去了书房。

    躺在榻上,眼望着手边的惊虹剑,一年多来的种种般般如流风回雪般在脑海里闪过,最后化作抹凄然的笑,凝固在嘴角。

    经历了最初的愤怒,其后的痛楚,再后来的悲伤,到现在,她生命里第一场伤魂炼魄的感情,只化作几许怅然,盘旋在心间。

    大悲大痛之后,她开始觉着深深的疲惫,在这种疲惫里,夜璃歌沉入了朦胧的睡梦……

    烛火昏昏,似有两道清柔如水的目光,投注在她的脸上。

    轻轻地,夜璃歌睁开了眸子。

    看清眼前这个人,她有一刹那的恍然,然后撑着床榻想要坐起,却被对方伸手按住。

    他一言不发,只是那样静默地看着她。

    安阳涪顼,自相识以来,她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他。

    严格说来,他是个漂亮的男子,和傅沧泓不同,傅沧泓是坚毅冷漠,而他,则像是一泓温润的湖水,干净清透,几乎看不到什么杂质。

    以前,对这样的男人,夜璃歌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在她看来,男人就该提刀上阵,热血-拼杀,男人就该沉凝如山,浩博如海。

    安阳涪顼虽阳光澄净,却绝不是她欣赏的类型,更何况,他的身上,还带着她最不喜欢的脂粉气息。

    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今日的安阳涪顼,来之前刻意做过准备,那股惯常的脂粉气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春日煦阳般的温暖,甚至有些炙烈,坠入爱河的男子,所独有的炙烈。

    “我来,看看你。”他微微地笑,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旋儿,然后长长吁出口气,“听说你出了事,我吓坏了,一得到你回府的消息,便匆匆赶了来,你,不会嫌我多事吧?”

    夜璃歌摇头,张张嘴想说什么,千言万语凝于喉中,终难道出。

    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尴尬的。

    一年前宣安大殿上,她言明无意于他,他却慨然坦言,非她不娶,再然后,夜天诤当殿允婚,再然后,她爱上别人,再然后,她被别人所伤,再度回到这里……

    是命吗?

    夜璃歌脑中突兀划过丝悲凉――难道一切都是命吗?命定她不能与那个人在一起?命定她该做璃国的太子妃,与璃国共存共亡?

    既然如此,傅沧泓,为何要让我遇见你?为何要让我遇见你?

    左手五指,不由绞紧锦缎被面,寸寸绞紧,美丽的凤眸中,有泪意悄悄洇湿眼帘。

    安阳涪顼赶紧咳了一声,笑道:“前日夏郡进贡来件稀罕玩意儿,能肖百兽之态,且会变化戏法,不如,过两日我接你进宫去瞅瞅,如何?”

    夜璃歌垂眸不语,半晌闷闷地点头:“好。”

    “既如此,你且好好躺着吧。”安阳涪顼见好即收,站起身来,“我先……走了。”

    “等等,”夜璃歌却突然出声将他叫住,缓缓坐直身体。

    安阳涪顼回头看她。

    “涪顼,你想过将来吗?”

    “嗯?”

    “你想过……”迟疑了很久,夜璃歌终是艰难地把下面那句话说了出来,“你想过,我们的将来吗?”

    轰――

    似乎有一团热血冲上头顶,瞬间焰火升腾,五彩缤纷。

    安清奕几步冲回到榻边,一把握住夜璃歌的手,神情激动,语无伦次:“璃歌,你,你是答应我了?”

    “答应?”夜璃歌笑容微凉,缓缓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以后,准备如何,治国,理家。”

    安阳涪顼呼吸一滞。

    他到底是轻估了夜璃歌,事实上,一直以来,夜璃歌都比他更成熟,比他更坚韧,比他更稳重,比他更富才干,否则,识人如巨的安阳烈钧,精明过人的董皇后,也不会挑中她,也不会一力促成这桩婚姻。

    眼中的热情退了下去,安阳涪顼垂眸,神情有些怔忡,小声道:“没,没有……”

    夜璃歌再无他言,转头阖上双眼。

    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半天,安阳涪顼走了。

    珠帘泠泠,满室静寂。

    一丝心痛,在夜璃歌胸臆间弥漫开来。

    涪顼,非是我看不起你,而是你,的确不是那男人的对手啊,纵观诸国,虞国有杨之奇,金瑞有南宫阙,北宏有……他们,可都是虎狼之辈,眼见着璃国这么一块肥肉,焉有不动心之理?可叹你生来文弱,如何能在这强敌环伺之中谋得生存?你若不能求存,又如何能,保璃国平安?保我们……平安?

    倘若我嫁了你,而你依然一如从前,只怕……璃国堪忧,夜家堪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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