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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磨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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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载舆微微一笑,轻轻摆了下手。

    “张兄见外了不是,谈钱就伤感情了,再说了,兄弟我是那种人么,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张兄也就一句话的事,不过,还望张兄体谅在下的难处,常言道,当差不自在,兄弟我既然端了这个饭碗,就不敢因私废公,你也是明白人,高抬贵手,别砸了兄弟的饭碗啊。”

    话已然说到这份上了,若再往下说,就有点图穷现匕的意思了。

    张元祝看事已至此,索性把心一横,冷冷道:“牛不喝水强按头么,我若就是不去呢,权老爷是不是要将我绳之以法呢?”

    权载舆玩味一笑,真不知这些读书人都是怎么想的,跟官府玩风骨?想多了吧。

    “张先生言重了,先前都说过了,我们哥几个是替太子殿下办差,请先生过去的,倘若先生就是不体谅太子殿下的良苦用心,哥几个也跟着为难不是,不过,临行之前,上头有交代,说这回务必得把先生请回去,先生若是不去,哥几个也就甭回去了,车子就在门外候着,张先生是自己上车呢,还是哥几个搭把手把你给抬上去呢?”

    ……

    张元祝没想到他们竟会这般无耻,如此强人所难,这还有天理么,还有王法么?

    呸!

    他娘的狗屁王法,王法还不是他们自个定的,之前还对维洛王朝心存一丝幻想,但今日此时目睹了这一切,亲身经历过才彻底明白,也彻底心灰意冷,这样的王朝,这样的王法,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不要也罢!

    “好,我跟你们走,不过,走之前,我总得跟家人辞别一下吧。”

    “呵呵,先生多虑了,这种小事怎能劳你挂心,夫人和孩子都在车上等着呢,一会儿就见着了,先生,请吧。”

    “你们……”

    ……

    “什么,他们把阿茨一家子都抓走了?”

    饶是一渡禅师修为渊深似海,但当他听到阿茨一家都被卧虎司一众爪牙劫持到了洛京,也不由气的银须微颤,义愤填膺。

    老莫面沉似水,“虎头……佛子闭关几日了?”

    “有十余日了,不知他这次闭关能不能觉醒神魂,昨晚老衲还给他卜了一卦,卦曰:”

    一叶孤舟落沙滩,有篙无水进退难,

    时逢大雨江湖溢,不用费力任往返。

    “此卦吉凶参半,莫不是应了张元祝一家困于洛京之劫,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必多虑,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只待佛子出关,再作计较。”

    老莫默默点头,一时思如潮涌。

    老莫名莫冉,多年前是一位快意恩仇,杀人千里的墨侠。

    三十三年前,西南边陲有一小镇,双溪镇。

    小镇不大,地处偏远大山深处,却是个山环水绕,风景秀丽之地,三面环山,镇南镇北各有一条小溪,好山好水出美人,双溪镇的水豆腐远近闻名。

    镇中有一棵大榕树,长得枝叶繁茂,遮天蔽日。

    榕树下有一酒铺,酒铺外的墙根下倚靠着一个邋遢落魄的年轻人,在他腰间挂着一把长剑,身后背着一个大葫芦,形态颇为放浪不羁,高高举起手中的葫芦,仰头喝干最后一滴,砸吧砸吧了嘴唇,有些意犹未尽,无奈摇头。

    思索片刻,他捡起地上的一段木炭,在青石板上潦草写下了几行字迹。

    本人游历江湖,一路走州过县,来到贵宝地,欲前往边关投军杀敌,无奈盘缠用尽,囊中羞涩,难以成行,若有高义之士慷慨解囊,资助一二,定不相忘,日后必有回报。

    来往行人走过路过,看了几眼,认定此人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罢了,对他嗤之以鼻,又各自忙碌去了。

    有人认得他,他来这镇上好些天了,每日骗下几文钱,都买酒喝了。

    那一日,镇子上卖豆腐的豆娘从他面前路过,看了他几眼,又看了看写在青石板上的字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从自己的钱袋中取出了一半,递到他手里,然后走掉了。

    这时,旁边有熟识的人拉住她衣袖,劝她不要上当。

    “豆娘,你这孩子是不是傻,你起早贪黑辛苦赚下几文辛苦钱也不易,那人就是个混吃混喝的骗子,他的话你咋能当真呢,还不去要回来,不然,又被他买酒喝了。”

    豆娘莞尔一笑,“能编出这种瞎话骗人的,想来人也坏不到哪去。”

    第二日,豆娘又拿钱给他。

    第三日,豆娘还是拿钱给他。

    ……

    一连十天半个月,豆娘每次路过依靠在酒铺墙根下骗人钱财的年轻人面前时,都会一如既往地看他,看青石板上的字迹,然后从钱袋里数钱,递到他手里,饶是那年轻人脸皮厚如城墙,也有些不好意思。

    “敢问姑娘,你每次都给我钱,难道就不怕我是骗你的吗?”

    豆娘明眸似水,轻轻摇头,“不怕的,我想着边关路途遥远,而我每日赚的也不多,给你的也不过半数而已,我想等你攒够了盘缠,定会成行的,还望不要嫌弃,再耐心等上些时日,一定会帮你凑够盘缠的。”

    ……

    年轻人紧紧握住手中铜钱,深深地看了她几眼。

    “我叫莫冉。”

    “我叫豆娘。”

    年轻人整理了一下长剑,背着葫芦,转身走了。

    “等一下。”

    年轻人驻足回头,豆娘跑上前去,一股脑把自己手里的钱袋塞到他手里,转身而去。

    第二日,当豆娘再次来到大榕树下的酒铺时,没有在墙根处再次看到那个邋遢落魄的年轻人,望着青石板上那几行潦草的字迹,她有些怅然,默默抬头远眺,望向昨日那年轻人转身离去的那条长路。

    第三天,豆娘依旧没见到那年轻人。

    一场大雨落下,当初那年轻人写在青石板上的潦草字迹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像那个邋遢落魄的年轻人当初并未来过一般,镇子上的人依旧那么忙忙碌碌,只有那个明眸似水的豆娘依旧每日会从大榕树下的酒铺前路过。

    ……

    三年后,当初那个邋遢落魄的年轻人又来了,不过,这次他腰间已没了长剑,背上也不见了当年的酒葫芦,腿有些瘸,他一瘸一拐地来到豆娘的豆腐摊前,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豆娘一眼认出绣了五只蝙蝠的钱袋,正是当年自己送给他的。

    不过,那钱袋上有斑斑血迹。

    豆娘拿到手中,感觉很重,打开一看,竟是满满的一袋金银。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一点都不贵重,这个才贵重呢。”

    莫冉从怀里摸出一包铜钱,这些都是当年豆娘送给他的盘缠,而他却保留至今。

    “我要娶你,跟你磨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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