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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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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又或者他已经陷入了某种迷乱的情绪中,根本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

    亲将还待再喊,却被一箭射中面门,仰面倒了下去。

    陶斌这才稍稍有些清醒,扫视四周一圈,亲兵只剩数十人了。

    每个人的盔甲上都是纵横交错的划痕。不用想,被盔甲遮护的身体上一定也有许多大小不一的伤口。

    他们尽力了,对得起自己平日里的慷慨奖赏。

    钱财、女人乃至各种特权,在这一刻全数用生命来支付。

    命运之中,一切都已经标好了价格。只不过有的人幸运,一辈子无需支付代价,有的人没那么幸运,此刻便是还账的时候了。

    当然,你既然做了亲兵,就应当有这种觉悟,第一天起就该明白这些道理。

    没人敢用别人的亲兵,因为他们深受主将厚恩,养不熟。

    主将战死,亲兵还活着,那也是不可接受的。

    陶斌苦笑一声。

    身后全是拥挤的人群,他想逃,但逃不掉了。

    既如此,不如死得好看一点、悲壮一点,也能让陶氏在朝廷那边能交待得过去。

    想到此处,他推开数名亲兵的遮护,手持一柄长刀,迎着梁军人群就冲了上去。

    在这一刻,他居然想到了五石散。

    若能服下五石散,再灌几口冷酒,然后在飘飘欲仙的感觉中战死沙场,

    似乎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可惜,死到临头都没能来最后一口。

    陶斌冲进了梁军人群之中。

    一瞬间,步、长枪、大斧、木重击而下,让他口吐鲜血,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刃顺着甲叶缝隙刺进了小腹,流血不止。

    大斧劈砍在肩膀上,斩碎了甲片,肩脾骨可能也断了。

    木重重敲击在胸口,盔甲就像纸糊的一样,根本挡不住这些沉重的钝器击打。

    陶斌倒在地上,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原来,书中说的都是假的!

    战争根本没诗文中说得那么壮怀激烈,那么令人神往。

    他死得一点都不壮烈,临死之前甚至没能拉到一个垫背的,更别说手刃数十贼兵,力竭而亡了一一他本幻想自己至少能手刃数人的。

    他死之后,面部的表情一定十分难看,甚至可以说是丑陋。

    没有威严,也没有任何尊严。

    都是假的!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文人乱写的!

    陶斌想笑,却已控制不住面部表情。

    全身各处的痛疼一波波冲击看他的大脑,到最后连念头都模糊了。

    天好像暗了下来。黑暗之中,唯有一抹雪亮落下。

    「咔」一声,陶斌的头颅被大斧斩断。

    残存的亲兵没有任何幸理,不可能再活下去了,遂齐齐发一声喊,冲进梁军阵中,势若疯虎,以命搏命。

    府兵一个接一个被击杀,痛苦倒地,

    亲兵也如烈日下的冰雪一般,飞快消融渐渐地,他们最后一波亡命攻势如同丢进平静湖泊的石子一般,溅起了一团涟漪,又慢慢平静。

    没有任何意外,没有任何壮烈,就只是冷冰冰的杀戮和死亡,双方都是血肉磨坊的燃料。

    这就是战争。

    ******

    消灭最后一名陶侃父子的亲兵后,梁军士卒继续前冲。

    长堤上的骑兵冲到了尽头,居高临下,静静看着一片沸腾的湖面。

    水花冲天而起,在阳光下绽放出了七彩光芒。

    那不是被霹雳车砸的,而是无数人掉进了湖里,扑腾挣扎产生的。他们的生命就如同那溅起的水花般,转瞬即逝。

    陶侃已经被强行架进了座舰之中,在接纳了自家眷属、仆婢、宾客之后,又涌上来了二百余名士卒。船工见势不妙,当场斩断缆绳,桨手们喊看号子,奋力驱动船只向湖中心开去。

    其他船只大同小异。

    先上船的多为官员、将校家人,随后是先一步撤退的士卒。

    岸边的呼喊声越来越大,哭叫声也越来越大,形势十分危险。

    每艘船都塞得满满当当,塞到不能再塞时,军官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将正往船上涌的人悉数射杀。

    当然,有一部分水师还是比较有良心的。

    他们尽量靠近岸边,将大舰上的几艘小船扔了下去,供没法上船的人逃生。同时分派人手,居高临下,用强弓硬弩瞄准岸上,准备射杀靠得过近的追兵。

    追兵们在岸上无遮无挡,是射不过他们的,水师经常利用这种战术清理出一片河岸地,可阻遏追兵,也可掩护己方步兵登陆上岸。只不过现在没几个人愿意这么做了,都想着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风中传来了高亢的杀声,梁军追兵到了。

    水师船只一艘接一艘驶离,无数人涌在岸边,哭喊、咒骂之声几乎上冲云霄。

    他们被丢下了,如同被丢下的江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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