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故事,听故事听得入迷的另外三人只觉得大开了眼界。
楚元宵突然就有些心虚,自己用几千文铜钱换来了这么一把来历匪浅的名刀,这桩买卖好像是做得不太地道…
提着精致酒壶的白衣文士瞥了眼少年,轻笑了一声,“天下人做买卖,从来没有事后再补钱的说法,这不是做买卖该有的规矩,即便是那个暂时负责帮你贯钱的范商,也从没有这样的道理习惯。”
楚元宵欲言又止。
白衣笑了笑,“要不然你以为‘捡漏’一词是怎么来的?你既没有恶意隐瞒对方一些必要的消息,也没有强买强卖,双方你情我愿做成的买卖,就有买定离手的规矩在,你事后再去补钱,是想砸了谁的饭碗?”
少年闻言摇了摇头,“但是付掌柜他们并不知道此刀的来历。”
白衣有些叹息般摇了摇头,随后就决定再告诉少年人另一桩事,免得这个傻小子把人家一桩心有灵犀的好意,给弄成了一桩双方都尴尬的难看事。
他转过头看了眼身旁的沉默黑衣年轻人,然后斜瞥着楚元宵道:“你以为她真不知道,你要不要问问你这位魏兄,看看那个酒肆的女掌柜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不明所以,转过头看向面色有些犹豫的魏臣。
蒙眼年轻人有些为难,那位女掌柜没有当着大家的面说明自己的身份,虽然很大程度上应该是在瞒着那位账房先生,但是有些事既然不是那位剔骨刀自己明说的,他一个受了人家恩惠的,转头把人家的底牌身份给刨了,好像有些不太好…
白衣喝了口酒,又看了眼一脸犹豫又尴尬的黑衣年轻人,突然就笑了,这个也挺有意思。
“你们俩这个脑子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全都笨的可以,也不知道是真笨还是假笨?”
白衣缓缓从地上起身,绕过篝火,提着酒壶双手负后看着那条缓缓川流的映霞河。
“魏臣,那位女掌柜剔骨刀支走了那个山泽野修救下了你,却没有负责将你送回龙池洲,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年轻人微微有些沉默,“她说是因为我家族魏氏那边只说了杀人,但没说送人。”
白衣一笑,“是,那个话并没有说错,江湖皆知风雪楼不收钱,只收那些他们楼主送出去的信物来换一个杀人买卖的委托,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规矩,就是买卖之外从不做多余事!”
他转过身看着那个年轻人,“那你觉得,她为什么会默认那个唯她马首是瞻的账房先生收留你,去做什么所谓的买卖?你可是风雪楼的买卖标的,就是那个不做多余事的正经所指!”
“你真觉得她只是不想打击她家那个账房先生做生意的劲头?用一个所谓的‘纵容’二字,来破坏风雪楼奉行千百年的规矩?她剔骨刀的名号是白叫的?还有…”
白衣看着年轻人,似笑非笑。
“你又觉得她为什么会特意送一盘下酒菜出来?没听见后来那青衣醉酒之后的轻声念叨,说他从来没见过他家掌柜的还会做下酒菜?”
蒙眼年轻人魏臣被白衣一连串的问题给问得有些发蒙,但他下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有些人顺着衣摆拉线绳,其实也就只需要给个线头而已。
“所以那位女掌柜,从头到尾都只是意在瞒着他家那位账房先生,她会允许收留我,是为了让你们带我离开此地,而那盘下酒菜则是为了告诉前辈您,她知道您知道她,所以在以那盘酒菜致意?”
李乘仙笑了笑,“也不算太笨,只不过那盘下酒菜并不是致意,而是致谢。”
“可是…”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如果按前辈所说,风雪楼不做多余事,那她让你们带我离开,不也是多余事?”
“刚聪明了一点点,这就又不聪明了。”白衣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回过头再次看着那道映霞河,“有没有可能,这件多余事,本身其实不多余?”
——
狄州城西三百里外那个乘坐木舟逆流而上的风水术士,在沿着河流逆水走出去又三百里水路之后,终于在那条河流的发源地处停了船。
等到他走下木舟站到岸上之后,那朵长成了木舟的山花缩回原形,而原本隐身河流水面之下的那两个符纸人偶,莫名自四肢末端开始燃起点点泛着青紫色的诡异火焰,转瞬之间就在水中将那两张符纸烧成了灰烬。
随后那两团黑色灰烬被水流冲击之下化成了一股黑水,弥漫开在整条河道之间,沿河而下所过之处的河中鱼虾蟹类,全部翻着肚皮飘在了河面上,没留下一个活口,成了一条真正的毒河!
如此惊天的变故,自然瞒不过那位负责镇守此地水运的水神。
中土临渊学宫有成制,天下神灵封正,需按惠则百姓多寡确定品秩。
以水神一脉为例,沿河落户百姓万户以下,不置水神,万户以上百万户以下,置河伯,百万以上千万以下,置水神,千万以上为水君,惠及一国疆土四成以上沿途百姓者,可封为四渎之一。
此举意在督促水神一脉神灵造福地方,接纳惠泽更多人间普通百姓,护佑人族子民安居乐业。
虽然不是所有江水河流都会有水神河伯亲自坐镇,山水神灵也大多是以山根水运走势镇守山水福泽,调配各地气运多退少补造福人间,除了极个别的支脉以外,多数都是主脉山水正神兼管支流,目的就是控制神道数量,以防神灵泛滥危及人族。
但只要这河水有了变化,就总会有负责镇守的水神知晓此事,如此阴毒的邪气进入水脉流域,那位在别处江水主脉空旷处建庙的水路正神,依旧是瞬间感知到了麾下虾兵蟹将的大量凋落。
逢源江水神,狄州境内屈指可数的,能够真正与狄州城隍同阶而处的水路正神,在措手不及之下,只来得及堵住那条荆柴河支流的入江口,险险没让一条注定了成为死水的旁支水脉,祸水东流殃及整个逢源江。
一瞬间怒发冲冠手脚发凉的逢源江水神,此刻虽然保住了水域主脉清澈,没有让那阴邪之气为祸整个水脉,但他依旧来不及去追查那个作恶多端的上游术士。
堵住荆柴河入江口只是一时的缓兵之计,不可长久,如果拖延太过,一旦入江口封印支撑不住,最终结果不仅是害了整个水脉流域,还可能因为洪水泛滥危及整个江水两岸无数百姓,到时候他作为镇压水运的逢源江水神,一颗脑袋根本就不够赔的!
被逼无奈之下,逢源江水神只能慌慌张张将此事匆匆上报,最终把消息邸报递到了承云四渎之一的云江水神桌案上。
云江大渎发源于承云帝国西北,源头在陇右道南部的云连山,也是承云帝国西岳。
西岳山神与云江水神已经是数千年的邻居了。
今日二位正一品的山水正神,在皇帝陛下召集的小朝结束之后,一并自帝京长安回返帝国西部。
两位帝国神道一品高位,一路上云游同行,互相之间老友聊天,都有些心惊于皇帝陛下的图谋安排,以及那位帝国未来之主的高远格局。
那三个理由,除了最后一个是在说帝国于天下大势之中的抉择站位,前两个虽然也是在说他支持设立陇右道大行台一事,可字里行间明确透露了一个意思,帝国未来的皇帝是不是李琮无所谓,只要是李氏就可以,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李璟亦可。
这二位山水神灵此刻都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那位晋王殿下大概是在借着小朝朝议,给他们十位神灵高位一个明确的信号。
未来的陇右道大行台尚书省,极大的可能会是下一个中枢三省之一。
而那位他们都没怎么见过的齐王殿下,也有可能就是未来帝国之主。
之所以要给出这个信号,只说明了一件事,未来的镇邪之战,谁若敢对那座大行台阳奉阴违,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项上人头,扛不扛得住供奉在帝国宗祠里的那柄镇国剑“贞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