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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二章 过往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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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臧雄武,你后悔吗?”

    “后悔?”臧雄武反问了一声,他没有正面回答赵福生的话题,而是笑道:

    “赵福生,你觉得我错了么?”

    “你错了。”赵福生点头。

    “呵呵。”臧雄武笑了两声,说道:

    “古往今来,就没有老子跟儿子说错的。”

    话音一落,鬼船幽幽漂荡在深渊内。

    驾驭着鬼船的船夫似是感应到了二人所站立之处,缓缓往二人漂移而来。

    两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纸人张见到年迈的儿子驾船而来的刹那,虽说他倔强的在赵福生面前不肯承诺错误,但这一瞬间,他眼睛微亮,嘴角微勾,揣在袖口里的手掌一动,不由自主的伸手往张传世的方向探了过去——

    船夫没有向他靠拢。

    厉鬼复苏之后,人的意识已经消散。

    一生都在追求父亲原谅、认同的张传世,在临死之前终于找到了心灵的归宿。

    微笑在船夫脸上定格,它驾驭着鬼船,缓缓往赵福生的方向靠拢。

    深渊在赵福生的脚下,通体发亮的船夫驾着鬼船,围绕着她打转,仿佛将她当成了自己停靠的心灵彼岸。

    这一刻,臧雄武的笑意僵三了脸上。

    他眼里的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下去,他整个人说不出的失落。

    半晌后,他收拾好了内心的情绪,强迫自己重新挺起了腰,抬起了头。

    可此时他受的打击不言而喻。

    他的目光落到张传世的身上,冷笑了两声:

    “你既不认老子,老子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说完,他道:

    “走吧!”

    末了,他毫不犹豫的转头。

    只是在转头的那一瞬间,他肩膀垮了下去,好像顷刻间老了许多。

    赵福生原地站了片刻,最终幽幽的叹了一声。

    阴司裁决,结果一目了然。

    生前种种,任你嘴硬、任你百般辩解,纵使能骗过所有人,但有些东西是无法压制、隐藏的。

    ……

    臧雄武走出臧氏小院,鬼雾顷刻间将二人笼罩。

    另一道脚印出现在他面前,他迈出去的脚步将这脚印踩中。

    踩中的那一刻,雾气散逸,二人出现在一处荒野之中。

    “这里——”

    臧雄武愣住,良久后,他长叹了一口气:

    “我想起来了。”

    随着他话音一落,一座孤坟出现在二人眼中。

    那坟未立碑、未落牌,也无名字。

    坟前有未烧烬的纸钱残余,坟头处立了三柱香,已经烧至底部。

    臧雄武站在坟墓前,沉默了良久。

    “这是我兄弟罗刹的坟墓。”

    这也是纸人张心结之一。

    “当年罗刹是你下葬的?”赵福生问。

    臧雄武点了点头。

    “我将他无头尸身埋葬在此处。”兴许是这些年他心中憋了一肚子话无人诉说。

    在他心里,怨恨世界,鄙夷世人,一般人他不屑说;

    而当年那些能与他说话的人,已经一个个的死去。

    唯一幸存的儿子与他形同陌路,到了后来,他也无人可说。

    此时赵福生与他搭话,倒引起了他的谈兴:

    “我兄弟临死前,跟我说,他杀了官差、镇魔司人,定会斩首。”

    此时人讲究全尸下葬。

    “他请我替他将尸身缝合下葬,说这恩情无以为报,算他欠我的——”

    臧雄武说到这里,微微一笑。

    这个冷漠阴暗,杀人无数的活鬼眼里竟流露出感慨之色:

    “可惜我最后也没做到,你也知道,他的头颅我另有所用。”

    “我家逢剧变,一心想要报仇,我想我的兄弟若是活着,他定能理解我。”他道。

    赵福生道:

    “你的报仇牵连了太多无辜,罗刹恩怨分明,他与你不是同路人。”

    纸人张笑了笑,突然伸手往头上一扭——‘喀嚓’的颈骨折断裂声中,他竟从自己的脑袋上折断了一颗头颅,且将其捧在了手中。

    奇怪的是,他颈上竟还有一颗头,这张脸才是他真正的本来面目。

    他迈步向前,将这一颗头摆在了罗刹坟前:

    “好兄弟,这头还你了。”

    头颅落地的刹那,随即迅速腐朽,化为黑灰融入泥土中。

    纸人张的脸色顷刻惨白,仿佛这一刻随着头颅离体、落地,他的状态瞬间差了许多。

    但此时的他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石,再次起身时,那沉沉向前扣的双肩立时挺直了不少。

    “走吧。”

    他道:

    “我还有一个地方想去。”

    一个脚印无声的浮现在他面前,他昂首挺胸,缓缓踩入其中。

    时光飞速转动。

    两人依旧踏上了熟悉的巷路。

    臧氏旧祠内,二人在一间破败的屋门前停下了脚步。

    此时天色还未亮,臧氏旧祠的邻居们许多还未起床。

    赵福生认出了这破败的木门:

    “胡家婶子的家中?”

    “对。”

    纸人张听闻这话,竟露出松快、惬意的笑容。

    岁月无情,时光一去不复返。

    在这样的世道里,普通人艰难求生存,五六十年的时间,已经物是人非了。

    许多曾经的熟面孔一一死去,知道胡家婶子存在的人也不多了。

    此时赵福生一见此景便能报出胡婶子家门,这令纸人张内心觉得愉快极了,更勾起了他的谈兴。

    “胡家婶子,我儿跟你提过么?”他似是随口家常一般的问。

    “提过。”

    赵福生点头:

    “说是早前她摔断了腿,男人不管她,你给修好了路,你媳妇时常端些食物去侍候她。”

    “没错。”

    纸人张道:

    “我们街坊邻居,一起住好多年了,传世是她看着出生长大的,平时也打招呼。”

    他说到这里,顿了片刻:

    “我们家出事后,我随即进了鬼域——”

    后来的事赵福生也知道,他便没有多加赘述,只道:

    “我那时厌憎厉鬼,一心想要将世间鬼物尽数铲除。”

    赵福生听闻这话便笑了:

    “你也是鬼。”

    说话的同时,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自己众人当日在地狱十七层入口处看到的一幕:纸人张的幻影走入十七层地狱,提刀砍向曾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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