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必成有些记不清了,但是他始终记得一颗酸梅。那是当初还小的他骑在四叔的脖子上,从后院梅树上摘下来的。
父亲严肃沉稳,二叔桀骜不驯,三叔精打细算,只有四叔……他是个肯陪着自己玩耍的人。
只是后来四婶病死了,四叔一夜之间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从爱说爱笑的那个明媚样子,忽然一下子变成了被人抽干灵魂的行尸走肉模样。
往后再见面,四叔很多时候都是一言不发的模样,即使是在大年三十阖家欢乐的年宴上面,他也是半点笑容都没有的。
“四叔……”
杨必成嘴唇嗫嚅,他不知道怎么样跟四叔解释,他就在今天刚刚被祖父从书房里面赶了出来,而且不允许自己再去伺候。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是自己的爷爷是在朝堂上纵横了一辈子的人,他做出的决定自然有他的深意。
今日的朝会,祖父算是彻底跟老皇帝的撕破脸了,所以的时局非常微妙。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祖父如何从病入膏肓突然到现在的精神焕发,但是现在仔细想来,估计只有两种可能性。
要么是自己祖父装病,要么……就跟眼前的四叔有关。
毕竟对方一年到头,除了祖父生辰和过年之外,都很少从他自己的那个小院子走出来的。
“今日多位大人上门拜会祖父,但是祖父却都是避而不见,想必是身体还没有大好……”
杨必成不好意思在四叔面前说自己的窘境,所以只好编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当然他也没有直接拒绝对方,是想说出来事实之后让四叔自己知难而退。
四老爷脸上却没有一丝意外,也没有任何愧疚神色。如果是换作往常,他听见自己父亲病重,肯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打扰对方的,他虽然少言寡语,却是个孝顺的儿子。
但是今天,他必须要见自己的父亲。
“我有事,去通报吧。”
他把眉头挤在一起,脸上像是忽然变了天一样堆积起来一团乌云,让平时就不苟言笑的这张脸上更是添加几分阴鸷。
杨必成心头猛然一跳,他忽然感觉到面前之人很陌生。既不是记忆里那个肯让自己骑大马的亲近四叔,也不是遭逢丧妻之痛后不苟言笑的四老爷,更像是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
在对方的冷漠目光下,他甚至生不出来一丝抗拒的念头,即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没有这么威严的目光。
“是……”
他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书房门口,要是往常他是可以直接推门而入的,但是才刚刚被祖父驱逐,自然就不敢冒犯。
咚咚咚。
“何事?”
祖父的声音也越发浑厚了,哪里还有当初再床前时的虚弱不堪,甚至最近几年他都没有听见过如此声音。
“祖父,四叔有事求见。”
既然杨相没有开口让他进来,那杨必成就只能站在门口回话,他无奈的冲着门缝说道。
“知道了……让他进来。”
杨必成心里面几番盘算,他越发觉得突然容光焕发的祖父和表现异常的四叔之间有什么隐匿的事情。
但是他不好随意猜测长辈们之间的事情,所以也就只好赶紧打消了自己心里的怀疑心情,生怕自己猜出一些不好的内容。
“四叔,祖父请你进去。”
四老爷点点头,他快走几步准备进入书房,但是在路过自己侄子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来身子。
转过头看向自己的侄子,记忆里那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如今也已经长成如今的年纪,说起来都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
“必成……最近几天恐怕事情繁琐杂多,你索性装病躲些日子吧。”
四老爷的年纪也不小了,可惜他妻子死后一直都没有续弦,所以至今都是没有一儿半女。而在杨家孙子辈的孩子里面,他最熟悉也最疼爱的就是面前这个大侄子。
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既然家中的事情繁多,那作为长房长孙的杨必成才更要帮忙才对,四叔却反而让他找个理由去躲清闲。
“呃……多谢四叔。”
杨必成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但是他知道眼前自家四叔怎么也不可能陷害自己,所以他只能低着头答谢一句。
四老爷拍了拍自己侄子的肩膀,然后他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随后传来房门关上时的一道声响。
少年看着关闭的书房大门,目光直愣愣的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松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脸颊。
他不再看书房一眼,把心里的疑惑和忧愁也全都放下,脚步轻快的朝自己的屋子。
然后当天下午就传出来了杨家大少爷忽得疾病的消息,所以这座府邸里面又闹出来不大不小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