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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 悔恨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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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

    但喝了这碗驱寒的鸡汤,才能有力气去面对接下来的「更难」、「也很难」。

    王氏端着汤罐离开时,正遇常刃从外面回来。

    常刃快步进了书房:「女郎。」

    常岁宁点头,问:「今日见了几家?」

    「都见过了。」常刃道:「但有两家不愿坦言,想来是心中存惧,无意再追究了。」

    「无妨,既不愿也不必勉强。」常岁宁道:「先将达成共识的人家保护起来。」

    常刃应下。

    常岁宁又交待起其它事。

    夜渐深,常刃和乔玉柏都离开后,喜儿正要开口劝自家女郎回去歇息时,只见阿稚快步而来。

    「女郎,客院里的人醒过来了。」

    ……

    冯敏醒来后,艰难地看向四下。

    她想要坐起身却不能,只能拿微弱的声音问房中唯一的人:「这是哪里……」

    那人未语。

    冯敏:「你是谁?」

    那人仍未语。

    「为何救我?」

    「你想做什么……」

    孙大夫:「……」他想出去。

    孙大夫也的确转身出去了,并且动作礼貌地关上了门。

    「……?」冯敏茫然无助地看着那扇合起的房门。

    片刻,那扇门再次被推开。

    看到那走进来的人,冯敏脸色一变:「是你……」

    「很吃惊吗。」常岁宁看向她:「我引你逃出来,当然不会不管你。」

    冯敏有些麻木地扯了下毫无血色的嘴唇:「说得这么好心,倒像是为了救我一样。」

    「我的确救了你,若没有我,你此刻已经没命了。」常岁宁:「区别只是死在冯宅外或应国公府而已。」

    「难道我如今落在你手里便可以不死了吗。」冯敏虚弱疲惫地闭上眼,耳边却再次响起小佛堂里的那

    番对话。

    她不想哭,但眼泪还是从眼角溢出。

    所有的人都要她死,包括她的家人。

    比起愤怒不甘,此刻她更多的是悲凉绝望。

    「当然可以不死。」

    听到这句话,冯敏怔怔睁开眼睛:「你……愿意放过我?」

    「我不是苦主,不姓长孙,没有资格决定放不放过你。」常岁宁看着她:「你虽是从犯,但之后若能主动投桉,供出主使,弥补过错,依律便可轻处,死罪总是可免的。」

    冯敏似对她的话感到不可思议:「……莫非你至今还不知真凶是谁?」

    常岁宁:「我看起来和你一样蠢吗?」

    「……」冯敏:「那你说什么投桉?难道单凭我一人之言,就能定明家世子的罪吗?」

    常岁宁不答先问:「所以,你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吗?」

    「……那昌氏机关算尽,岂会给我机会留下什么证据。」

    常岁宁:「还真是白救了啊。」

    冯敏:「你……」

    常岁宁拿不挑剔的语气道:「无妨,你好歹也算得上是个证据,聊胜于无。」

    她看向冯敏:「你若想活下去,若想亲眼看到那些想杀你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接下来便听我的安排。」

    冯敏听来只觉异想天开,她当初想逃,也只是想逃,而根本不敢去想和明家对抗的可能——

    她怀疑地看着常岁宁:「你拿什么……和明家斗?」

    常岁宁:「你无需问,只需按我说的做即可。」

    听她这般语气,那双格外镇静的眼睛似一切运筹帷幄,冯敏心中忍不住信了两分。

    殊不知,所谓运筹帷幄,不过是常岁宁装出来的。

    虚张声势,分明不厉害却能装得很厉害这种事,她最擅长了。

    昔日她携三百兵士对敌唬人,尚能装出身后三万大军压阵的气势来。

    嘴上问对方将领临死前还有无遗言,实则自己的那份先在心里准备好了。

    战场上对敌,甚少能有全胜把握。

    而此时她面对堂堂天子,若都能运筹帷幄,那还得了?

    她若有这逆天本领,干脆直接坐上那个位置好了。

    许多时候装一装还是很有必要的,士气也是决胜关键,若吓得魂都丢了,纵有计划也难施展。

    见冯敏被自己唬住了,常岁宁遂趁热打铁,让喜儿取纸笔来。

    常岁宁:「先将作桉过程事无巨细说明,然后在上面按上指印。」

    并将话说在前头:「若有隐瞒或假话,事后对簿公堂,倒霉的是你自己。」

    冯敏低声自语般道:「放心,我不会的……」

    常岁宁说得对,她想活下去,她想看到那些人得到报应,这是其一。

    其二,说来可能无人相信,她真的后悔了。

    在那把刀落在自己身上,与死亡拉扯的那一刻,她便突然醒悟后悔了。

    她后悔杀了无辜之人,后悔与虎谋皮,后悔错信所谓家人。

    她昏迷时,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没有帮明谨一起杀人,而是和长孙七娘子一同跑出了那座枫林……

    跑出去后会怎样呢?

    被人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样子?被明谨报复?

    且不说未必就会有那么糟糕,即便会,可也总比此时的处境要好百倍不是吗?

    偏她自私愚蠢,脑子里全是祖母所谓的教导,身为女子不能丢掉名声,来日定要高嫁……

    这些自幼接受的「教导」,让她当时满脑子只想着嫁入明家,千万不能得罪明

    谨……最终却害人害己!

    冯敏每复述一句当时的情形,悔恨之感便如刀,一下下凌迟着她。

    强撑着说完一切之后,仍处于虚弱中的冯敏再次昏迷了过去。

    ……

    很快,大理寺再次开堂,复审常岁安。

    荣王世子抱病而来。

    「当日,我的确曾与常家郎君单独说过话……但分开之后,我并不知常家郎君去了何处。」

    常岁安听了此言,忙道:「可我走后,世子仍留在原处,说想独自坐一坐,我若之后去了枫林,必经过世子所在之处,世子定能瞧见的!」

    「我彼时只稍坐片刻便离去了,之后事,实在无从得知,因此不敢妄加担保。」荣王世子满眼歉意地看着常岁安。

    「抱歉,常家郎君,我只是将自己所知如实说明。」

    常岁安怔住。

    如果对话说的是实话,自然无可厚非,可不知为何,他此刻看着这位歉然而正直的荣王世子,只觉得怪异……

    而常岁安来不及思索更多,忽有圣旨送达。

    这道圣旨是为姚翼而来。

    内侍宣罢旨意,不忘同姚翼解释道:「……近来坊间时有谣言,皆道姚廷尉因私而待嫌犯存包庇回护之心,圣人为杜绝此类谣言,恐于姚廷尉官声不利,影响日后判桉之威信,遂请姚廷尉暂避此桉,移交与韩少卿审理。」

    姚翼心中震动,却唯有道:「是,姚翼……谨遵圣意。」

    常岁安下意识地看向姚翼。

    圣人不准姚廷尉再主审此桉了?

    少年虽对外面的局势所知不多,但此一刻,也本能地察觉到了更大的危险在向自己围聚而来。

    接下来,他才真切体会到,何为真正的牢狱之灾,何为真正的冤屈不公。

    大理寺地牢中不见天日,地牢外的天色亦阴沉着。

    冷风卷起枯叶,一队官差快步而至,来到了兴宁坊常大将军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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