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的声音让叶芷绾微微蹙起了眉头,想了一会没想出什么,便先问道:「你说军中不稳是有眉目了?」
说及此处,萧晏的眸子愈发深沉,「如果真的是杀李奕的,那便是军中有人走漏了消息。」
叶芷绾跟着紧张起来,李奕的太子身份最初只有萧晏一人知道,直至真的以北韩军身份向南靖谈判前也只有北韩帝知情。
没有自己连同萧晏将李奕绑走的这一计谋,便不会有人知晓南靖太子就在北韩。
所以他们父子二人向军营透露的消息仅是庆宁为假,南靖会趁大婚之日向阳州发动战争,吩咐一应将士做好应敌准备。
而那日羽林军兵临阳州城下,萧晏作为此计谋的唯一知情者,用一个时辰将李奕带到阳州南城门,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不论是同他一起看守李奕的将士,还是城楼上帮着二人一起隐瞒叶芷绾身死的将士,都是他信得过的人。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有人暗杀李奕,只能是军营中人透露消息。
上面那两伙人嫌疑最大,但别的留营将士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时间略紧。
叶芷绾正声道:「若是暗杀李奕成功,大战必将一触即发。而且南靖绝不会善罢甘休,必会举国攻打北韩,这场仗会打得很持久。」
「对。」萧晏点头,「不论成败如何,两国最起码数月没有安宁之日。」
叶芷绾继而分析,「这个人要看到一场乱世,他不怕南靖失去储君,所以他的真实目的是想让北韩全身心应敌,陷入战火纠纷。」
萧晏对上她的目光,「然后趁乱达成自己的意图。」
叶芷绾预感到自己在皇宫隐藏身份的另一用途,
只是想不明白这次北韩帝为何会相信自己还能有那么大的用处。
辗转思虑许久,想着也无失身的可能便先将这事放到了一边。
「令牌的事查清楚了吗?」
萧晏坐在桌边不为所动,拿起的茶杯悬在半空,仿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萧晏!」
叶芷绾蹬蹬两步坐到他对面,「想什么呢?」
萧晏面色一动回过神,却是眉头聚起。
「在想父皇对你的安排。」
叶芷绾托起腮,愁眉片刻又挥挥手,「不怕,这次我带上几十包软筋散和迷魂散,藏在衣物里。」
「……入夏了。」
「入夏又怎样,他又不是李奕。」
萧晏低眉,眼底划过冰冷气息。
叶芷绾精准捕捉到他的想法,提醒道:「杀敌国太子可不是小事。」
萧晏嗯了一声,「不让他死,剁手就行。」
叶芷绾眼皮跳了两下,「没必要,再说他怎么也是先在永嘉帝面前保了我一命,才能让你我二人相识。」
萧晏感到一阵奇怪,蹙眉看向她,「你这话说的——」
跟那厮是媒人一样。
叶芷绾笑了,「难道不是吗,要不是我挟持他到宫墙边,你又怎能抓住机会从天而降。」
「我那是……」
那是如何呢,所有记忆回到大雪纷飞的冬至,那日严寒丝毫不逊于北韩。
他趴伏在金龙飞檐的一角,与大雪融为一体。
亲眼目睹叶家四人惨死,血红之色在一片银白场景中尤为刺眼。
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愕然,战场仇人亡于眼前。
大雪渺茫,他的心同样变得虚无茫然。
那是一种复杂的心情,萧元死后他无时无刻都在想重回战场斩杀仇人。
可他就那么死了。
自己还未来得及向他宣战,他就带着过往一同消散在了尘世中。
直至白日绑过的那个祎安郡主身上滴着血,以刀挟持南靖太子出逃,他的内心仿佛就有些东西被唤醒。
那个女子应该还没从家人惨死的痛苦中缓过来,穿过白茫茫的飘雪,穿过琉璃金瓦,他仿佛看到了那女子眼中含的泪水。
想来她也是怕的,身上的血染红了逃亡路途,后面就是步步紧逼的禁军。
可她表现出来的皆是勇敢坚毅,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怯场,正如初见时一样坚强。
翻越宫墙,寻求生路,又是故人,他怎能见死不救?
他笑了一下,「我想,我在你挟持他出来的时候就被你吸引了。」
最佳的配偶应该是你人生战场中最有力的盟友,萧晏知道自己救对了人。
叶芷绾莫名其妙的「嗯?」了一声,后脱嘴道:「不应该是在陷阱里吗?」
陷阱二字一出,萧晏的脸色一瞬凝固住,一字一句慢慢道:「谁告诉你的?」
叶芷绾脑子里全是萧煜的脸,她微笑着道:「是我记性好,跟你相处久了就想起来了。」
「——你这张脸,上天入地都找不出来这么好看的,特别好认。」
多说一句,便是欲盖弥彰。
两人同时意会,叶芷绾绷紧嘴不再多说,萧晏的面色愈发不好看,那是他十九年来最不愿回忆的事情。
掉落陷阱就罢,还在女子面前逞能保证爬出陷阱解救二人,可现实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
他爬到一半后摔下,比第一次摔得还狼狈,新伤旧伤加到一起身子彻底不能动弹。
然后便麻烦了在他后脚落下
的女子将自己抱在怀中照顾了三天。
一块青团是他们唯一的食物,全让自己吃了……
越想越无地自容,萧晏干脆反身背对着她。
「是我,得让你笑了好几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