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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三十章 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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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拜托梅虹一并照顾小西都。告诉她,若到天黑还不回来,那就是再也回不来了。届时请梅虹和青玉带上两个孩子,找地方躲起来等最后的消息。梅虹欲哭无泪。想跟着去,又生恐多出枝节。反倒害了陈嵩,只能和小俏默默告别,目送后者身着成亲那天穿的隆重礼服,俨然登上一辆青玉叫来的华贵马车,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直奔刺史府。

    刺史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巡逻队在街头发现有人倒毙,掀开蒙在脸上的衣服,发现竟是刺史府门下督冯梓樟。他们不懂罪案勘定。不晓得这种情况应该赶紧通知法曹官吏,而是火急火燎地把疯子的尸体抬到了刺史府。刘义真还没起床,听亲兵说疯子死在街头,吓得腿都软了,还以为是大夏的刺客干的。他远远地看了尸体一眼,不敢到跟前去仔细看,唯恐看了夜里会做噩梦。

    法曹的人赶到后,仔细勘查了伤口,发现凶器是一根带刃的簪子。又在疯子手上发现几根长发,检查了疯子脑袋底下那个包袱里的衣物和饰品,断定行凶的是女人。疯子身为军人,随身还带着剑。居然会死在女人手上,这实在难以置信,以至于他们怀疑疯子要打劫一个带行李的女人。结果在缠斗中被人家给扎死了。

    刘义真虽然殊少阅历,天资却不低。听完这个解释连连摇头。疯子或许有各种毛病,但他在北府兵多年。不扰民是做得到的,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前科。他现在已经是幢主,在刺史府做事,俸钱足够养家,赏赐也很丰厚,犯不着靠打劫去赚小钱。大冬天,后半夜,疯子告假回家,为什么不在家里呆着,要跑到街上去呢?什么样的女人,做了什么事,会和疯子在街上纠缠呢?若是寻常,刘义真会想到或许是哪家妓院的女孩子,但一来疯子对妓女出手大方,从来不和他们锱铢必较,二来疯子昨夜是回家去的,他家有新婚娇娘,疯子必不会打着回家旗号去青楼一游。

    身边有老成的官佐说冯幢主没了,是不是得先去告诉家人。派去的人很快回来,带来另一个惊人的消息:

    疯子的夫人紫云上吊了。

    法曹的人一听这消息,已经怀疑紫云应该就是杀死疯子的凶手。到府上一问使女,后者说后半夜夫人带着包袱出门,幢主追了出去,好久没见他们回来。天亮后夫人一个人回来,一言不发,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使女以为她要补觉,就一直没有打搅。等她和刺史府的人一起撞开门进去时,紫云断气已经两个多时辰了,满屋子都是最后一刻失禁留下的刺鼻异味。法曹的人拿出包袱要使女看,证明果然是紫云的东西;再让她看凶器,使女说这个也是女主人的。

    离疯子殒命不远处有几家商户,法曹官员上门问话时,他们承认后半夜听到撕打生和女人喊救命声,但是他们不敢出去。

    至此法曹已经可以结案:刺史府门下督冯梓樟冯幢主和夫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起了争执,夫人离家出走,丈夫出门去追,半路大大出手,夫人失手杀死丈夫,最后畏罪自杀。

    刘义真正在府里等待法曹官员复命,亲兵一溜烟跑进来,说郭旭郭军副的夫人闯进来了。

    刘义真心里有鬼,一听小俏来了,头嗡的一声就大了,连声说为什么不拦住。亲兵说门口拦了,但夫人抬手就扇耳光,还把校尉腰里的剑抽了出来,说谁要是拦着她就砍谁,砍完了她去江东找宋公自首。

    刘义真自筹无法和小俏周旋,叫人赶紧去叫毛修之来。话音未落,小俏已经昂然闯进后堂,当啷一声把剑扔到地上,扑通跪在刘义真面前:

    &史大人,犯妇孙俏来自首,请刺史按照连坐之法,将犯夫打入死牢!”

    刘义真毕竟是个孩子,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脸涨得通红,一边伸手去搀扶,一边支支吾吾地说姐姐你胡说什么?你怎么会是犯妇!

    小俏说既然刺史说我不是犯妇,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承认我丈夫郭旭不是犯人?

    刘义真不吭声,急切地想找人帮腔,但身边人知道刘裕以小俏为义女,那么此时这就近乎家人之争,他们左右都不讨好,索性躲得远远的。

    小俏说请刺史明示:我丈夫郭旭。还有陈嵩陈军副到底犯了什么罪,好端端地要从前线骗回来秘密关押?果真有罪。当明正典刑,公之于众。该杀就杀,该做苦役就做苦役,没有人说二话。这样私底下抓人关人,不见天日地藏起来,到底算怎么回事?

    刘义真一听这话,就知道纸里已经包不住火,但也没法回答小俏的质问,只能陪着笑说不是要治罪,是有些传闻需要请他们回来澄清。

    小俏说请问是什么传闻?

    疯子和紫云。永远地闭上了嘴,现在有能力出卖陈嵩的,只剩下青玉一个人。但既然刘义真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就不可能摸到青玉那里,而青玉也没有必要顶着一个“知情不举”的罪名去告发陈嵩,更何况她和郭旭夫妇情同一家人。这样一来,小俏知道刘义真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罪名。

    刘义真这边暗暗叫苦。他从内心知道王修写密信并非出于私心,绝不是要借机夺权。也清楚正因为自己默许,毛修之才敢对王修下手。王修之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能过得了父亲那一关。原本指望疯子搞出点硬邦邦的证据来指控陈嵩郭旭,以此证明密信不过其表,阴谋小集团才是其本。但现在这个倒霉鬼莫名其妙地死在老婆手上,闹得本刺史进退失据。

    小俏见他张皇迟疑,乃趁热打铁。说刺史千万不要听小人谗言,陈嵩郭旭忠心耿耿。打仗都是万人敌,这样的人你都不爱惜。脱有缓急,谁来给你卖命?

    刘义真还没有搭腔,毛修之冷笑着从外面进来。

    &夫人说谁是小人啊。”

    小俏不肯在这个人面前跪着,缓缓起身,不去看他,只盯着刘义真的眼睛:

    &府中谁是小人,刺史和司马大人应该比我一个外人更清楚。若没有小人,好端端一个刺史府,怎么会接连死好人?前有王镇恶,后有王修,谁功劳大谁死无葬身之地!这样内耗下去,能打的都被自己人杀掉,将来怕是小人自己也没什么好下场!”

    毛修之从来没有和小俏打过照面,今天第一次见面,只觉她光艳照人,华服炫目,不料说话也是咄咄逼人。不知道小俏的家世,但隐隐觉得不是小家碧玉。若是迎面接招,似乎显得自己主动认领了小人的帽子。咳嗽两声以掩饰尴尬:

    &人不要激动,有些事情没有你们妇人家想的那么简单。”

    小俏微微一笑;

    &司马说的军国大计,我确实不懂。我丈夫郭旭是铁匠出身,估计也不懂。我只知道他不怕死,敢拼命。北伐这一路,他在黄河上败了鲜卑人,在渭河边败了羌人,在池阳败了匈奴人。远的不说,池阳之战中,他带队诱敌,几乎就折在匈奴人的合围中!要不是他战功卓著,所向无敌,宋公怎么会一路提拔他,先让他从队主越级做幢主,又让他年轻轻的做了军副?宋公嘉奖之声未落,他已经陷在自己人的牢里,说出去谁会服气?躺在府衙里的陷害冲在战场上的,没战功的陷害有战功的,北府兵啥时候变得这样没有是非,没有王法!郭旭和陈嵩都是宋公的爱将,宋公特意留下来护持义真刺史的,有人编造罪名陷害他们,不知道是真为刺史好还是要毁掉他的前程!”

    毛修之脸色铁青,强忍着怒火。他能被刘裕指定为刺史府司马,接手王镇恶那一摊子,瞎子都能看出他不是凡鸟,但现在到了这个女人嘴里,居然就成了不惟无耻,而且无能,只会嫉贤妒能、鼠目寸光、蓄意坑害同袍的的人渣。他自己祸害王修、构陷陈嵩郭旭的心思,固然见不得人,可真要是被当面指斥,那也是奇耻大辱。不过他也知道这女人有刘裕罩着,刘义真也得客客气气地叫她一声姐姐,自己犯不着跟她斗狠,否则占了上风胜之不武,若是落败更加可笑。再看此刻刘义真,低着头装哑巴,丝毫没有帮腔的意思,活活气死人。

    小俏虽然词锋犀利,但舌头再厉害,也打不开牢门,想了想索性破釜沉舟:

    &该说的都说了,不想在这里虚耗光阴,请刺史大人把我关进牢里,和我丈夫在一起,我好照顾他。若刺史真要杀他,请一并杀了我,生同衾、死同穴,孙俏甘之如饴!”

    刘义真大费踌躇。

    王修死了,疯子跟着归天,忙活半天,两具尸体,陈嵩郭旭的事情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他已经萌生退意,但若是就此放人,找不到一个堂皇的说法,又会伤了刺史府的颜面,以后说话腰杆子再也硬不起来。偷眼看了毛修之一眼,后者知难而退,别过脸装傻;再看小俏,粉面如冰,不怒而威。刚想说姐姐先回去,我亲自问问他俩就放他们走,忽然听到门外一阵骚乱,人体砸在地上的声音此起彼伏,亲兵们一片喧嚣惨叫。

    毛修之出门一看,一个天神般高大威猛的人顶盔掼甲,牛皮靴子咯吱咯吱响着,大步往内堂走来,一边走一边把拦路的士兵拎起来扔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地说老子见宋公也没这么吃力!才几天没回来,刺史府里就他娘多了这么多瞎眼的乌龟王八。

    这是目下关中军阶最高、战功最厚、资历最老、气力最大、谁都不敢斜眼看的人。逼急了,他会拎起刘义真打屁股,而后者除了做小儿啼,怕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煞星,也是陈嵩郭旭的救星。

    再没人能困得住他们。

    傅弘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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