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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明天(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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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他们不会两个人因为分摊的罪责一起入狱。徐天翼,你应该最能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吧?”

    徐天翼哼了一声:“但我不觉得摔死会比坐牢、或者把钱抛开亡命天涯更好。就算非要一张不值钱的脸面,这种人又不是不能请一个最好的律师。”

    梁安挑了挑眉,“所以这只是‘考虑’的筹码之一,我还没说完呢。”

    “根据现实情况,如果梁自衍和我父亲都被扳倒,借助隐藏条款,在几次权利转移以后,尹慧希会成为枫越集团明面上的主人。”江秋终于插了一句话,“尹慧希的特点在于手段偏激,在梁自衍有心反省的前提下,她掌权的决策会与梁自衍原有的不同。”

    江秋的考虑高居在行为模式的层面,而徐天翼和梁安倒是能理解的更直接一些:尹慧希更倾向于暗中掌权不假,但就算是把一切摊开在明面上,她也不会是那种过激到立刻让事情败露的人选。而行动上偏激的处事方式这些年恐怕会带走更多人的性命。

    ——像徐晓汀那样的人只会更多。

    尤其是徐天翼,他这次倒没有因旧事重提而感伤,而是立刻观察起了梁安会有什么反应。

    但梁安其实没有多大反应。

    “也许是会有这种考虑。不过或许是我对‘无能父亲’的刻板印象太深,天然带着些偏见,我觉得他当时想不了那么多。总之如果说到第二点……”

    梁安一想到自己要说什么就有些绷不住,竟然坚持在这种时刻忍俊不禁。

    “梁自衍虽然看照片还算挺壮实,但在处理这种事上属实是个……新手。他本来就没能力和电影里一样翻身一跃、使劲一拉,潇洒的把人救上来,只能大脑充血,选择用那种,呃,特别不划算的办法来尽最大努力弥补错误。”

    他说这话,很难不让人怀疑在暗暗拉踩彰显自己更具肢体力量的事实。

    说到底,楼顶从来没有监控,除了那张从来都被忽视、最后被发现时摆在很远距离之外的幕布,其实没有任何证明发生过某些事的物证——后来那块幕布也被当没用的东西撤走了,更没办法后来检查也许也被抹去了的指纹线索。

    他们能知道的是,天台的杂物在大学里严苛的消防审查只下并不算多。当时梁自衍手头工具的确非常有限,纵观整个天台也不过之前提到的几样。

    但单是这块理应只留有江卓脚印的幕布却后来被扔到了远处,还有天台边缘栏杆、幕布本身柔软性质的结合,就足以让人想到一种物理学上的可能性。

    利用一种非常简陋的滑轮结构。

    毕竟梁自衍个子颇高,虽然不像梁安经过特殊训练,但光从照片就能看出来身材,体重极大概率会比本就不算很高、常年坐办公室甚至有些瘦削的江卓要多上不少。

    梁自衍花费了一生去经营操控人、利用人的诡计,最后一次策划却肤浅而草率,原理在于自己足以成为一个一换一的配重。

    坠楼一案最终被认为是自杀,仅有的其他怀疑是意外,压根没想到过谋杀的可能。

    一是因为梁自衍和李铭精心策划的不在场证明和逃生手段用在了江卓身上脱罪——这大概是想到笨办法后的梁自衍生前转达的。谁知道他们究竟在这个天台上说过什么?

    二也在于梁自衍在天台边缘留下了“致死量”的几十枚脚印。这里来往的人很多,单纯留脚印很正常,但死者本人的脚印就是另一种性质。一看到那个,别说见过很多这种次数的人,就算是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能下定论:这家伙就是在旁边犹豫不决。

    没有太多特别深刻、特别壮烈的理由。

    或许是畏惧、是难以承受、是一念之差……

    梁自衍详细的念头已不可考。和他所轻视的世界上大部分庸庸碌碌一生的人一样,他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毕竟他生来优渥,前半生的大半部分时间都以高高在上的骄纵态度俯视着普通人,也因为偏执的念头手不沾血害死过许多人。这样的结局大概也算一种好与坏的平衡。

    “至少有一件好事。如果他现在还活着,我肯定是不能进警校的。”梁安揣着手,语气坦然,“他最后被反过来用对付他自己的手段处理,自己栽的不算冤,但对李铭简直是猪队友——所以幸好我太年轻掺和不到这种事里,不然估计也得被气到吐血。”

    徐天翼说这话不无嘲讽,“警界失去了你,就像是家具城失去了一个成龙。”

    “喔,那动作电影题材的损失应该会更大。对这件事有用和对那件事有用,人这一辈子能占一样就很不错了。是这个道理吧?”

    徐天翼已经措辞完毕,正想继续还嘴,谁知道被最意想不到的人打断了施法。

    江秋说,“理论上梁安的存在让很多人没有被卷入危险的境地,他是很有用的。”

    “谢谢……怎么说呢,我也是个警察啊。”

    梁安沉默良久,好不容易憋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

    江秋不明白这种忽然的自我介绍环节从何而来。但他据实判断,这应该是某种自述职业环节,于是举一反一,紧跟着来了句实在话,“我是个医生。”

    “啊?”

    徐天翼略有点幸灾乐祸,也凑热闹来了句:“那我就是个律师。”

    “你确实是个律师。”江秋说,“没有‘就’字。”

    发觉现在全场最尴尬的人不是自己,梁安很是宽慰。

    他仰头看向正被生涩的“飞行员”操纵着,似乎在往他们这边来的玩具飞机,不由得摸摸下巴,先是仰头给出了一个自己很上镜的角度,然后再道:

    “反正事情都过去了。不如想想,梁自衍和江卓这种人都有这么乐呵的大学时光,人经历了几年居然能发展成那种模样——你们不会很感慨吗?”

    遥控飞机极其突兀地拐了个弯,在不远处试玩飞机的大学生一片嘈杂的惊呼中跌跌撞撞地飞远,一往无前飞向让这群半大孩子惶然无措的远处。

    要是这玩意真落到了坏位置上,这大概是会困扰他们一整天的难题,如果非要从一群业余“指挥官”中选出一个归咎起责任,多半还会吵起来。

    徐天翼很乐意为他们给责任归因——或许是为了自己今后几十年的律师生涯培养潜在客户——快步走了过去。或许也不止这样,难得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徐大律师大概还是想重温一下自己太多沉浸于书本而错过的青春年华。

    梁安错愕道,“这种热闹也去凑……亏我还以为他这些年还算安分直到最近才捅了娄子,是因为和我一样觉得保持和平才是最完美的呢!”

    有时候过多的犯罪与诡计总会让人下意识忘记一个事实:他们所见到的大部分世界都是近乎光明的,只有小部分的角落被一层刻意蒙上的阴影覆盖。

    争吵、谩骂、甚至拳脚相加都可以回转,但有些东西不能。

    世界上实在有很多人。

    有人幸运,踏在云彩中、走于烟雨上,一生从未被脚下的阴影所覆盖。

    有人昂首迈步,最逼仄的角落处穿行而过,在尘埃中漫步迈向远方。

    ……有人走近阴影,试图拨开遮挡阳光的迷雾,却再没有出来。

    千万个人、千万种结局,到底都是这座城市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相比星河流转、皓月当空,他们分明碌碌无为,却让无数光怪陆离的事件发生。

    江秋说:“有一本佚名的书说,和平的世界就是完美的世界。”

    他的本意应该是表达附和。

    就在这时,梁安的手机恰好发出了提示音。

    “你这范围太大了,我觉得不对。”边说边低头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梁支队长挑挑眉,目光一滞。

    但他还没闭嘴。

    “……如果你看见‘完美’的世界,只能说有太多不堪的被挪走了。”梁安把手机翻过去,像规避什么麻烦,嘴角抽动却又接着磨了磨牙,“江医生,可能得麻烦您跟徐大律师的车回去了。我还真是没有‘完美’的休息日。”

    以无意义的动作顶替下意识的肌肉抽动,急忙用上恰当的玩笑来转移他人的注意力,这分明更像是要压住某种按耐不住、有着潜在兴奋感的笑意……

    江秋发觉自己对微表情和心理学书籍的理解终于突破了文本资料的禁锢,感到头脑轻盈明朗了些,认为这算是另一个阶段性的成果。

    但他的脑海里又升起了另一个疑问。

    所以,梁安为什么要笑?又为什么要收敛?

    情绪也能如此自相矛盾吗?

    江秋暂时找不到答案或者需求答案的方针和问法,于是照现在的意外状况而出言询问:“怎么,是枫越集团又出事了?”

    因为时间联系,这是合理的联想。

    “当然——和那家伙无关。”梁安这回展露的是一个更不加遮掩的笑容,“世界可不是总围着一个人转的。我倒是希望,他永远不要再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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