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近来他都在紧张家中困境,为弟弟妹妹会不会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而忧心,根本没留意过外头这些风言风语,听到水患与格物司有关的说法还是头一回。
于是商贾头头是道地对他讲了一番来龙去脉,并称传闻中这个主事煦和是妖神转世,几个手下都是妖怪变的,还有一个巨大的丹炉,会把人丢进去,炼成丹来吃。
说完他看着宋芮惊讶的表情,感到效果非常满意。
宋芮的确大吃一惊,心想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这些谣言都是谁传出来的?这么有想象力,去编话本肯定千古留名。
人群中有一青年男子闻言嗤笑道:“什么妖神妖怪之类的,都不是。我跟你讲,这里头的人啊,就是另一个教派,早先就行过巫术。如今想跟圣教公然叫板,才打赌比谁先求到雨。结果招惹了圣教,没好果子吃。”
他说到后面,还特地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不远处的教众们听见,自己也惹祸上身似的。宋芮仔细一瞧,此人不是看笑话的何碧成又是谁?
又有人问了:“那木鸢上的字又是怎么回事?听说出现的时候暴雨和洪水都冲刷不掉,红得妖艳得很。”
“不知道,但是这不是煦侍郎家的公子吗?一个大活人,爹生娘养的,怎么会是妖魔鬼怪呢?”
“许是被妖怪附体了?不是他家都跟他决裂,把他逐出家门了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煦和的身世,宋芮听着脑仁疼,想开口说几句话都插不上嘴,刚说两声“不是”就被周遭的喧哗声淹没了。
而格物司门前,双方久久相持不下,三清教这边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
领头的护法拂尘一甩,虽然表情依旧随和,语气却严肃了许多,道:“管大人若是一定要拦着,贫道没有良策,也就只能请大人一同上山了。”
他身后的两名教众闻声上前两步,一左一右将管祭酒夹在了中间,大有要把他押解带走的意思。
管祭酒轻蔑地冷笑一声,有意提高音量,质问:“道长的意思,是要随便抓人了?”
“非也。”护法捋着胡子,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道,“包庇妖人,与其同罪。”
说着,他便示意二人动手。
管祭酒横眉冷目,厉喝一声:“你们敢!老夫可是朝廷重臣,要抓也只能是陛下派人来抓,还轮不到你们。”
他有几分胡人血统,宽脸方腮,膀大腰圆,发起火来气势颇有几分骇人。
二人动作迟疑,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抓了。
管祭酒顺势往门前一坐,横道:“要抓老夫可以,把陛下叫来。”
里头的煦和听说他们要把管祭酒带走,有些坐不住了,觉得不能连累旁人,自己要一人做事一人当。
薛谦却拉住他,劝他稍安勿躁:“管大人不是说了,三清教之所以拖了这么多天才有所行动,就是要把事情做得师出有名,在世人面前表演得滴水不漏。为此是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卑劣嘴脸的。我们只管安心坐着,静观其变就是。”
煦和不是很安心,他有点想不明白,管祭酒和薛谦葫芦里卖的都是什么药,一根修长的手指不安地在桌上轻叩着,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薛谦一怔,莞尔道:“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你是不是想多了。”
煦和将信将疑,继续一边沉思一边敲着桌子。一旁,赵玄配合地发出有节奏的锉木头的声响,靠沉浸在工作之中来排解紧张的情绪。
看他投入其中,挥汗如雨,对外界的事物充耳不闻的样子,就连一向沉稳的煦和都有些羡慕。
如今的他,恐怕心境已经远没有这么单纯了。
除了研究本身,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先前研究的火药,配方已经成熟了,就差那么一点,就能精准掌握这项技艺。他距离驯服并掌控这种足以毁天灭地,重塑乾坤的力量只有一步之遥了。
到了那时候,他第一个想要炸毁的就是三清教高高在上的神庙。好让世人都能看见,乌云尽散后的朗朗晴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看他们还如何遮蔽世人的双眼,愚弄世人的意志。
可是现在还不行,他的力量还不够强大。
煦和恨自己不争气,边想边用力握紧拳头,将手指的关节处握得咔嚓作响。
计划赶不上变化,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换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