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人’就得了这个拙病!这一疯了,几时才得好!”
娘子胡氏道:“早上好好出去,怎的就得了这样的病,却是如何是好?”
众邻居劝道:“老太太不要心慌,而今我们且派两个人跟定了范老爷。这里众人家里拿些鸡蛋、酒、米,且款待了报子上的老爷们,再为商酌。”
当下众邻居,有拿鸡蛋来的,有拿白酒来的,也有背了斗米来的,也有捉两只鸡来的。娘子哭哭啼啼,在厨下收拾齐了,拿在草棚下。
邻居又搬些桌凳,请报录的坐著吃酒,商议:“他这疯了,如何是好?”报录的内中有一个人道:“在下倒有一个主意,不知可以行得行不得?”
这人长的胡子拉茶,显然是常年报讯,见多识广。这种疯病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这会儿出起注意来,也是手拿把攥。
众人问:“如何主意?”
那人捋着自己的胡须,微笑道:“范老爷平日可有最怕的人?只因他欢喜得很,痰涌上来,迷了心窍;如今只消他怕的这个人来打他一个嘴巴,说:‘这报录的话都是哄你,你并不曾中。’他吃了这一惊,把痰吐了出来,就明白了。”
众人都拍手道:“这个主意好得紧!妙得紧!范老爷怕的,莫过于肉案上胡老爹。好了!快寻胡老爹来!他想是还不知道,在集上卖肉哩。”
又一个人道:“在集上卖肉,他倒好知道了。他从五更鼓就往东头集上迎猪,还不曾回来,快些迎著去寻他!”
一个人飞奔去迎,走到半路,遇著胡屠户来。后面跟著一个烧汤的二汉,提著七八斤肉,四五千钱,正来贺喜。
到底是举人不比秀才,这大肠换成了七八斤肉。一壶酒换成了四五千钱。但这也没有什么好嘲笑的。捧高踩低,本是寻常,胡老爹已经算是厚道了。
进门见了老太太,老太太哭著告诉了一番。
胡屠户诧异道:“难道这等没福!”外边人一片声:“请胡老爹说话。”胡屠户把肉和钱交与女儿,走了出来,众人如此这般,同他商议。
胡屠户作难道:“虽然是我女婿,如今却做了老爷,就是天上的星宿;天上的星宿是打不得的。我听得斋公们说:‘打了天上的星宿,阎王就要捉去打一百铁棍,发在十八层地狱,永不得翻身。’我不敢做这样的事。”
邻居内一个尖酸人说道:“罢了!胡老爹!你每日杀猪的营生,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阎王也不知叫判官在簿子上记了你几千条铁棍,就是添上这一百棍,又打什么要紧?只恐把铁棍子打完了,也算不到这笔帐上来!或者你救好了女婿的病,阎王叙功,从地狱里把你提上第十七层来,也不可知!”
胡屠户瞪了他一眼,若是往常,少不得要对骂一场,看看谁的手段高明。想他胡屠户开了一辈子的肉铺,骂街怕过谁来?
但如今胡屠户的女婿做了举人,那是体面人了。体面人就不能随便骂街了,这也是美中不足,美中不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