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手笔不凡。璀璨的彩色水晶大吊灯,悬垂在暗红色仿古圆桌的上方,使得整个屋子,熠熠生辉。桌上是巧克力撞色暗花转盘。转盘上,造型各异的冷色调骨瓷盏里,几道精美的开胃小菜,已经摆好。黄白绿赭,道道佳肴色泽如蜜蜡,似白玉,如翡翠,似宝石,晶莹温润的色泽,在灯光下氤氲流淌,阵阵香气,诱惑着人的味蕾。可惜花影并没有心情欣赏,也没有品味美食的胃口。
正出神间,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从侧边传出来。循声转头,花影这才发现,餐桌一旁,是镂空的屏风,半隔半敞。敞着的这边,紫金色珠帘半垂,颇有浪漫梦幻的气息。透过珠帘,花影看到里边还有好大的空间:内里沙发、几案,风格协调;各种把玩,赏心悦目;按摩器材,整齐候立;最亮眼的,便是那70寸液晶大屏幕,音响设备,手持话筒一应俱全。包处长此刻正摆弄着遥控器,挑选着自己喜欢的流行乐曲。
花影尴尬地站在隔断前,正思考着进去后怎样融入其中时,还好,赵校长恰好看到了她。
“花影,你来啦?”赵校长说。
里边的人便都往花影这边看过来,然后纷纷起身,走了出来。
大家都热情地招呼花影。赵校长和周赫是不明所以,误以为花影有家长靠山,料想可见。包处长逢场作戏,对花影热情,可以理解。薛市长呢,虽与花影有过一面之缘,但对她这样热情,还是让花影有些惶恐不安。
“都到齐了,咱们就入座吧。”包处长说,“薛市长帮我请到了贵客,好人做到底,今晚拜托您做主陪吧!”
“没问题,听主人安排。”薛市长没有推辞,爽快落座。花影想,这一定是一早儿便协商好的。
“快坐,快坐!”包处长已经帮花影将上宾位的椅子拉开了。
花影推辞说:“不敢,不敢,我这么年轻,可不能坐这里!让我们赵校长和周主任坐吧。”
“哪能啊!”赵校长说,“包处长专程请你呢!”
花影还是不肯。
薛市长大笑说:“花影老师年纪轻轻,做事就这么有板有眼。只是吃个饭而已,太拘谨,就没意思啦!快坐下吧!”
包处长也笑着说:“花影老师可能还不太习惯。快请坐吧,怎么还能不听市长安排呢?”
花影又看向赵校长,赵校长也正向她使眼色呢。花影这才诚惶诚恐地坐了下来。大家便也依次入座。
服务生开始传上菜来,又给大家斟上了酒。薛市长挥挥手,那个服务的小姐姐便立刻会意,很懂事地退了出去。
薛市长领了一杯白酒,说了三句话,大致都是一些官面上的感谢的话,激励的话。像是“感谢赵校长这么给力,请到了年轻有为的花影老师”啊,“希望花影老师继续严格要求,让孩子在各方面都更上一层楼”啊,还有“祝愿大家都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家庭幸福”啦,如此这些。
之后,薛市长便把权利交给包处长,让他自己来领酒。
包处长举杯向花影说道:“感谢我们美丽的花影老师,肯赏脸前来,给我一个表达谢意和歉意的机会哈!我先干为敬!”
大家都以为包处长在感谢老师,并且借机表达一下以前和老师联系太少的歉意。只有花影这其中隐含的潜在讯息。
花影赶忙端起酒杯,也强颜作笑说:“包处长哪里话?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班级里还有您这一尊大佛,照顾不周之处,您别见怪!”
“哈哈!好!这话说得中听!”包处长手拍桌角,得意起来,“我干了,女士们随意吧。”
花影当真又抿了一口高脚杯里红酒。包处长见了,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但马上又露出惯有的笑容来,嘴里发出嘿嘿吼吼的掩饰尴尬的笑声。
花影觉察到他情绪的微变化,却没太在意。比起少喝酒,保持清醒,她觉得其他都不重要。
可是,薛市长却不乐意了。他板起脸来,对花影说:“花影老师,你这样可不行,不给包处长面子哪!你看,包处长这么有诚意地致谢致歉,这一杯,你怎么也得干了!”
“对啊,花影,两位领导都这样说了,就陪包处长喝一个吧!”赵校长和周赫也劝起来。
花影架不住大家的劝,硬着头皮,勉强饮下一杯红酒。包处长立刻眉开眼笑,薛市长也恢复了和蔼可亲的模样。花影心里升起一种错觉:似乎这些人不是混官场的,而是混演艺圈的,个个演技精湛哪!她在心里开启了防御模式,因为她觉得薛市长和包进是同一类人,都让她觉得危险。
包进看着花影瀑布般的长发,有几缕已经开始凌乱地在散在耳侧。看着她酒意微醺,绯红的脸颊,衬得皮肤更加粉嫩白皙,犹如夕阳斜照下的白雪,楚楚动人。不由得再次举杯,开怀地说:“好,好,这样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啦!”
花影到底年轻,瞬间被这暧昧的言辞,弄得不知所措。正窘迫着,薛市长却哈哈一笑,说出了更让她震惊的话。他说:“包处长,花影老师这么美丽大方,开朗大度,可不能和你成了一家人。我觉得,跟我成一家人,倒还差不多呢!”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包进自然愣在当场,花影更是愤懑满心,连赵校长和周赫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见众人惊骇不已,薛市长却抚掌大笑:“哈哈哈,我这措辞没有问题呀,而且我也是认真的,大家怎么这幅表情?”
“您说,您是认真的?”包进脸上仍是堆得满满的笑容,却都是僵硬僵硬的,一看就知道情不由衷,刻意伪装的。
薛市长再次笑起来,大声说:“当然,我儿子和花影老师年岁相仿,也还没有心仪的姑娘。上次去学校督导,我就很欣赏花影老师,不成想,今天又承蒙包处长牵线,看来这缘分匪浅,姻缘可期呀!”
听完薛市长这番话,大家才恍然大悟。
赵校长说:“原来如此啊,妙哉妙哉!”
周赫却神情古怪,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先别觉得妙啊,还得问问包处长可肯割爱呢?”薛市长眯着眼笑着看着包进。
“呵呵呵!当然,当然,君子成人之美嘛!哪天,让两人见上一见,说不定就成了!”包进知道自己是讨不到便宜了,也便作罢,开始发阿谀谄媚之功。
花影心里气他们不顾自己的感受,如此开自己玩笑。但她的心也总算落地了。不管有意无意,薛市长都非常完美地替自己解了围,并且绝了后患。果然姜是老的辣!
接下来,席间的谈话,便愉快得多了。没有了那些阴阳怪调,明枪暗箭和若有所指,满桌子的美味佳肴,花影才吃出味道来。
这一顿饭吃的,真是大开眼界。心惊肉跳不说,脑洞大开不说,还得疯狂飚演技。挨到散场,花影紧张得后背都湿透了。
走出“醉仙居”,夜色已深。风一吹,花影便打了一个寒颤。
薛斌果真一直都在。他远远地便迎上来,扶着花影,上了车。
路上,花影迷迷糊糊地问他:“吓死我了,你在外边都不担心吗?”
薛斌似乎只是嘿嘿笑了笑。说了什么,花影也没有听到,因为她太累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一滴水融进大海般的,悄无声息,一切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包处长再也没有打扰过花影。
花影呢,自然也不会因此而迁怒于孩子。
时间一久,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花影知道,这城市的灯红酒绿之后,是有着肮脏和丑恶存在的。真善美,假丑恶,并存于人心的一念之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