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一物体跌进车篷内,砸出了一大个洞。气得乌无晴大发雷霆。那物体,便是人,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
乌无晴定睛一看,才发觉是倾水然。
栈道外,悬崖边儿上,下面便是深谷,马车被闹得颠簸了好几下,倾水然与乌无晴折腾不休。明摆着,倾水然故意找茬。
“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绝不下车。”
“你究竟想要怎样?”
“答应,还是不答应?”
“……”
“无聊!”
“你答应我的话,我就下车。”
“如果不呢?”
“我们两个争得个鱼死网破……到头来,同归于尽,
“以后,结果无论如何,都不准碰叶风停一根手指头。”
话音刚落,白袂飘飘,撞出窗外,飞落悬崖之下。
“好,我答应你……”乌无晴以为倾水然要寻短见呢!立马刹住了车,紧随其后,也跳下了马车。
马儿很聪明,呲溜溜倒吸了一口气,等待主人一声令下。光滑的鬃毛,透得发亮,映射着两人打斗场面,于高空中。
万千密林,青山绿树,倒映着蓝天白云。
倾水然使出洪荒之力,留离之剑像着了魔似的在空中穿行自如,非凡夫俗子能做到如此。他绝非乌无晴眼中的等闲之辈。
一招一式,皆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
他目光狭长幽深,如空谷幽兰盛放,又如翩翩起舞的蓝蝶,不经意间闪现,令人捉摸不透。
乌无晴硕大衣袍,出剑如瀑布,风飒飒,
龙剑与留离,
皆是白袂。
倾水然往下而落,坠底。
乌无晴追尾,彗星降落,解救他。
手心的温热极其宽大,使倾水然疾快反应睁开眼,里面倒映出清澈的游云,毫无污浊,他的意味不明,“乌无晴,你又不让我赢,我只有一死了之罢了。”
“你最爱的人,不是叶风停吗?”
“……”
“连性命都可以不顾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与她重归于好。”
“这是你说的哦。”
“哎……”“顽劣不改。”
但是说实话,没有人明白倾水然心里的那一块痛。他狡猾的坏笑,浮现于表面,用以遮掩内心的脆弱与不堪。那块被叶风停和乌无晴联手捅过的缺口,无以复加。在亲眼目睹的那一刻,他的心也就坍塌了,一块一块,坠落进悬崖。
“你真的是疯了!”
乌无晴甩手而还。
独留他一人迟暮。
“爱上你,我就成了疯癫,叶风停,你迟早要还的。”倾水然冷漠吐露道,他的心却犹如老鹳草火红地灼烧着,接连成片。
那崖下滩涂边的老鹳草,无情地嘲笑着他。
他恨不得杀了乌无晴,在乌无晴托起他的那个瞬间。可是……事到如今,杀了他又有何用?可怕的想法一瞬即逝,正如他要和叶风停重归于好,冰释前嫌的意图一样。
他收好留离剑,同时打消了这两个念头,将其不知疲倦,反反复复,不清不楚,不怨不艾深埋于心。搁置在心,不语不言。
他,倾水然,还是未变,可躯壳内早已充满了爬着的毒豸,穿透五脏六腑,吸食着他的三魂七魄,七情六欲。叶风停,害人不浅。但终归,是他害的自己,怪不得任何人,最大的敌人便是自己,最恶毒的魔障包裹着他,窒息而亡,
诞出了脱胎换骨的倾水然,连自身都无法认知,于何处寻出路?
后果是他要承担的,一旦爱上,却轻易抛弃……
他哽咽,流出泪来。
停云阁,倾水然去寻叶风停。
“你疯了吗?”倾水然将叶风停打横抱。
“对……”
重重将她摔在锦床上,叶风停不知道他究竟要如何……
那幽帘被她一手一扯,滑下贴落到身上,倾水然经手掀起,纤细修长的手指触落到她红唇上,炽热的目光交织在一起,逐渐无法割舍。
“叶风停,我爱你。”说出口的那句,他也就动心,牵扯着一丝疼。
谁知,叶风停一个反转,翻身将他压制在身下,意想不到,无法言说。
“呵呵……”
“笑什么?”“我绝对不会让你占便宜……”
谁知,又一个反转,倾水然将她压下身,他力气大得惊人,床一震,外面都听得到。
他们正要行那事,王行闯进来,看见了这一幕。
两人朦胧的眼神,迷离得让他都红透了耳廓。
“咳咳……”他轻咳一声。
两人还僵持着,直到微风卷起额前的细发,细密的汗被蒸干,她眼睛眨巴一下,他喉咙蠕动一下,两人才脱身而出。
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心涧,笑响点亮了四面,黄昏吹着风的软。
这恐怕是世上最大的笑话了!
他倾二公子,她叶风停,一朵红玫瑰,带刺,一朵雪莲,孤傲于世。他硬要去刺她,让她淌出血来。
他牵住叶风停的手,叶风停驻留于此,漠不关心。
“我爱你……”他说出口,麻木不仁。
亲昵的动作,揶揄的玩味。
他轻轻笑着,“怎么可能呢!”
“要不,我们继续今早还没干完的事。”他一把将她拽进怀里,手掌心的宽厚与温热,或重或轻,或疾或缓,或滞或留,往她身上落去。
直到一记响亮的耳光!倾水然擦了又拭嘴角的血迹。她双手按在他胸膛……他的双手滑落而下顺着她玲珑的腰肢。
一别,空落落的。
屋室内,她心还想着唇齿磕绊的血味弥漫。
那一段时间,也就如此而已,罢了。
下了山,
名誉何为何物?
他倾二公子,可以如此不顾名誉,可是她不行,她不能与乌无晴有过瓜葛之后,又转而与夙城另外一家公子有关联,那么,她便是人人口中得而诛之的迷惑人心的妖女。
也许是因为太过爱她,他才这样做的吧……
她有时也怀疑,自己有什么用处,难道是用美色蛊惑人心吗?
爱她的皮囊的人多了去了,真正爱她的又有几人?
夙城,逛花灯节。
夜漫漫,路迢迢。
以前,就是在这条街上,观看舞刀时,她被无赖缠身,倾水然伸出手解救了她,他背负她前行,一夜未睡,守护着她。
来到一个算命先生的铺子前。
算命先生替她看手相,面相,叶风停信,也有不信,先生说,她这一生,英年早逝,会被三个男人深爱,有三次牵绊,但是最终都无疾而终,她也就落得个孤家寡人,悲离。
“是吗?”叶风停呼出了一口气。
冷冷地笑了一笑,抬眸望向十五圆月,“哼哼……”
清风薄衫,她又蓦地想起前世,她与乔南发生的一件件往事,一点一滴……
要是,今生今世,他们都未变就好了。
一回“仙境”,她就病倒了,恐怕是被算命那番话给吓怔了。
一病不起,病得不轻,愁眉苦脸,郁郁寡欢,连续在榻上躺了七曜,七曜之后,便是她重获新生之日。
“风停,喝药了。”
墨夷晶端起熬好的草药,热气腾腾,渐渐直至吹凉了,才喂她。
叶风停起身,支撑起半个身子。
咳了咳嗽,声若蚊蝇。
一口一口,皆是苦念。苦到了舌尖,倾灌了喉咙,沁入了心扉。
“哎……”墨夷晶叹了一口气,那双圆鼓鼓的眼睛流转着哀伤莫离,钝住了时光芳绿。
“好吧!既然你不多说什么,我也不追究下去了。”墨夷晶道。
“嗯。”叶风停应了声,乖乖地接过,含住勺子,吞饮了下去。
二陈都来探问,墨夷晶拒门不请。
这两个厚脸皮,却也算有情有义,听闻叶风停有病卧倒不起,悄悄往窗棱上塞好养气安神丸。
“谢谢他们了!”
叶风停自言自语道,饮水服用。
乌无晴也派人送来丝竹管弦一副,愿她能够在这苦闷的日子里解千愁。
桐花馥。菡萏为莲。茉莉来宾。凌霄结。凤仙降于庭。鸡冠环户。说的便是这窗外明亮之色。
叶风停闲暇之时,蹲身前行,摘下几朵鸡冠花,一枝艳对秋光,露滴风摇倚砌傍。
“煞是好看!”
顿时,整片天地都明朗起来了,宽阔无比,空旷辽远,天幕变得湛蓝。
“嘻嘻嘻嘻……”墨夷晶与叶风停追赶嬉戏,瞬间,成了那时最好的纪念。前世,与清美,与鱼朵,与玉蛟珑,与伊木逍,与……乔南,也是如此。
今生,与翠雨,与广兰,与墨夷晶,与……倾水然,亦如此这般。
待到未央之时,青梅煮酒论英雄。决一高下。
蜡面吹香细细斟,青梅不厌绿杯深。
莺儿燕子能饶舌,要问先生学醉吟。
那年,剑南侠师父不让她饮酒,她偏要饮,一杯又一杯,醉了,教导他们行无羁,思无邪,可她偏偏又不……
偏偏,
翩翩,
最后沦落到如此下场。
她蓦地想起曾经……那片片雪白漫天飞舞的梅花。
她总是在那段时间,迷上了周易八卦,画上乾、泽、离、震、、坎、艮。一笔一道,是叶风停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渴望。她潜心学习,用心占卜,为的是求一个好的结局,是不是很可笑荒唐!
剑光焕然,溶蚀了雪花,剑南侠又目睹了她在偷懒学这个古怪玩意儿。可是……他终归没有来阻止。叹了叹气,暗自泄气。
“连为阳(爻),断为阴(爻)……”
她又翻开口诀,诵读道,“乾三连,坤六断,
震仰盂,艮覆碗,
离中虚,坎中满,
兑上缺,巽下断。”
字字牢记于心。
她喜眉笑眼,眉黛唇绿,一双手化开了冰雪。
来世,她是那个最幸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