栈门口站了片刻,领着绿豆沿着街道一直慢慢走,满耳都是街边的各种嘈杂的声音。
有夜行的路归人,也有买醉的醉鬼从酒家出来,摇摇晃晃由奴仆搀扶着往家里走去。
更有路边的各种店铺还开着门,里头出来各色的客人。
燕无名慢慢的往前走,看到一家写着‘李记’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李记两个字,好像有些熟悉,细细的看,竟然是萧五郎的字,这就有意思了!
他忽然想起那个和家人一起流放的女捕快,这些日子看似悠闲,其实忙碌的很,到处布置,掌控这事态的发展,好像有些日子没看到那位女捕快卖吃食了。
莫非这是……
燕无名想也没想,信步进了那‘李记’的铺子。
不过,铺子里没有人,中间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着一桌的吃食,一碗还冒着热气,碧莹莹的粥,一碟子切开两半的,流着金黄色油的咸鸭蛋,还有一盘切的细细的,莴苣丝,一盘酸笋肉丁,这样的摆放,好像是客人还没入座的样子。
原本没有什么食欲的燕无名,口中不可抑止的泛出一些口水来,肚子适时的咕咕叫起来。
他踌躇了也会,坐在桌子的一侧,才刚坐下,就见到肩膀上搭着布巾,从后门进来的姑娘,也就是那位许久不见的‘李捕快。’
“客人要吃些什么?厨下还有一些吃食……”李红说了几样供燕无名选择。
燕无名指着桌上的吃食,“这样的就好。”
李红楞了一下,抿了抿唇,不顾丫鬟小梅焦急的神色,拿了碗出来,将米粥分了一碗出来,又将桌上的菜都端到燕无名的跟前。
燕无名也没说什么,端起粥,就着桌上的菜,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看起来好像就是一碗普通的米粥,没想到里面放了莲子,芡实熬煮,同时还有淡淡的荷叶香。
可真是一碗讲究的米粥。
丫鬟小梅在边上不断的跺脚,吸气。
燕无名看了看外面的天,北地虽然说天气不太好,可这会也还没到冬日啊,为何这个小丫鬟好像很冷的样子?
李红拍了拍小梅的手,转身去了厨下。
燕无名坐在桌前,慢慢的开始用饭。
那咸鸭蛋流这金黄色的油,不是很咸,尤其是蛋黄,吃起来带着点沙沙的口感,很香。
还有那,酸笋丁,口味有些重,配合着粥吃,那是正正好。
至于那切的细细的莴笋,用醋和麻油拌过,很是清脆爽口。
燕无名觉得这是来三阳郡这么多日子,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虽然只是清粥小菜。
大约是晚了,除了燕无名,竟也没其他的客人,李红主仆俩也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用饭,两个人嘀嘀咕咕的交谈着什么,那丫鬟时不时的看一眼燕无名这边。
燕无名在京城感受过太多女子的目光,也不说什么,等到用完饭后,站起身来,带着微微的笑,放下一块银子在桌上,对李红说道,
“多谢店家的招待。”
外头是万家灯火,里头是食铺里点的数盏灯,莹莹光辉,可照射在燕无名的身上,那就好像日月光辉笼罩着他,让他看起来格外的好看。
这比上次在江边看到还要好看。
李红忍不住叹了口气,祸水啊祸水。
燕无名不知道李红心里想什么,看看外头天色,抬脚就往外走,准备回客栈,明日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做。
如今那些学子的情绪高涨,他需要时刻掌握情况。
这边他才刚走到门边,就进来一个有些微胖的妇人。
见到燕无名,那胖妇人还楞了一下,随后急冲冲的进了屋子。
一看这胖妇人不是那种要来吃饭的人。
燕无名鬼使神差的留在原地没有动弹,而是想看看这位胖妇人到底是做什么。
“李娘子,这桩亲事着实是好!”
“虽说那顾三郎是个做生意的,可他不论在西市还是别的地方,那可都是有铺面的,还有家里,那也是呼奴唤婢的,人呢,又诚实精干,就是想找个利落的当家娘子。”
“要我刘娘子来说,你可不就是个利落的当家娘子么。”
“你们啊,可真是天作之合,是我说媒这些年来,第一次碰到的真正的天作之合。”
那刘媒婆有些促狭的推了推李红,等着看她害羞。
李红点点头,
“是,这门亲事,听起来是真的很好。”
她说的很平静,没有任何的害羞之色。
虽然和刘媒婆想的有些出入,可是见李红也说这是门好亲事,刘媒婆顿时笑了起来。
只是李红话锋一转,
“刘娘子,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为何就便宜了我这样一个父亲被流放的姑娘头上呢?”
“这简直让人诚惶诚恐的。”
刘媒婆看了看四周,然后往李红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
“听说是吃了你店里的吃食,这才惦记上的,又听说你短短的时间从一个没有固定摊位的小摊子做到如今能开店铺,可见是个不凡的。”
燕无名在外头想着,为了吃食,就决定把厨子给娶回去,也不知道这位郎君以后碰到更喜欢的吃食,什么卖猪油糕的,考羊肉的,都给娶回去?
到时候府里一堆的厨子出生的妻妾,想想那好像有些好笑?
李红只是笑笑没说话,刘媒婆不得己之下,这才期期艾艾的道,
“那人年纪是比你大一些,真的就是一些,如今四十八,但是男人年纪大些,才知道疼人啊,是不是。”
见李红还是不说话,刘媒婆一拍大腿,只能说实话,
“这人前头妻子没了小半年,也见过几家的姑娘,不是这样不好,就是那样不好,没想到碰上你了,你看,这可不就是天作之合么、”
“李娘子,你进门那就是当家娘子,不但你自己不用在街头做这样抛头露面的营生,就是你家里人,那也是能得到妥善的安置呢。”
“这可不是天赐良缘么?”
刘媒婆越夸越觉得这真的是很好的姻缘,那说亲的人家虽然说不是大富大贵的,可有好几家铺子是真的,家里也确实有几个奴婢,那当家人也确实能看。
男人年岁大些更疼人,那也是公认的。
这位李娘子虽然看起来不是很白皙,可面容却也是长得不俗,模样俊俏,年纪又小的新妇,可不就是得当家人的喜欢么?
见自己说了这么多,李红还会不言语,顿时刘媒婆又换了个角度,
“你说你,年岁也不小了,寻常人家你这样年纪的,那都是当娘好多年了,还有你家里,你爹娘如今年纪大了,也不是个做重活的样子,你这么辛苦的劳作,不就是为了家里人么?”
“难道也有不嫌弃你家里人的,还愿意安置的,你还有什么好挑的呢?”
“难道要等着等到年纪再大,等着做那些六七十岁的继室么?”
站在门外听了半天的燕无名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
怎么说的那位李捕快就已经快要七老八十一样?
不嫁就晚了?
他都有些听不下去了,难得那位李姑娘脾气好,听了这么久。
他抬脚刚要进门,打抱不平,没想到就听到里头的李姑娘好声好气的道,
“多谢刘婶子能想到我,只是,我年纪这样大了,脾气也不好,古怪的很。”
“以婶子的这个年纪,想来家里也是有姑娘的吧,几岁来着?十五?十六?”
“这样的年纪正是说亲的年纪,那人那样的好,婶子为何不把自己家的姑娘说过去做亲?”
“反正也是愿意安置家人的,到时候婶子一并安排了,也就不用到处唾沫横飞的帮人说亲,风吹日晒雨淋的。累啊。”
“至于我这样的人,就还是让我日晒雨淋风吹吧。”
燕无名差点都要笑出来了,可真能说。
那刘婶子还没听完,就下意识的反驳,“那如何能成……”
她是有女儿,可那是四十八的鳏夫,怎么配自己的女儿?想想都觉得恶心。
她的女儿年轻,颜色好,自然是要嫁给读书的小郎君的,若是那郎君在科举上中了,到时候她女儿不就是进士娘子么?
刘婶子做媒婆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混江湖的,一会就明白过来,李红这是揶揄呢,顿时就有些生气了,有种好心被驴踢了的感觉。
她想了想,嘲讽的道,
“怎么?李娘子这是惦记谁呢?你还想要惦记那些参加科举的小郎君?”
“婶子今日就提醒提醒你,还是莫要做这样的异想天开白日梦的好。”
“进士娘子不是那么好做的,规矩多的人,谁帮你安置家人啊。”
“你啊,长的也不是顶顶好的,做进士家的妾那都是抬举你,你还是老实点在市井里嫁了吧。”
“姑娘家家还是不要太傲气的好,你有什么值得这般傲气的,不过是个流放之人的女儿罢了。”
李红琢磨琢磨,道,“大概就是做吃食的手艺好,脑子灵光,能赚钱?”
刘媒婆,“……”
燕无名站在外面又等了会,才见刘媒婆悻悻的从屋子里头出来。
见到外面站着的燕无名,刘媒婆瞪大眼睛看了两眼,又看了看里头一眼,面色古怪的走了。
李红从屋子里走出来,笑宴宴地说道,
“刘婶子,慢走不送。”
最后以后都不要上门来。
她没注意到外头还杵着一个人,差点和人撞了个满怀,抬头,就见到是那个刚吃了她晚饭的贵公子。
李红有些无奈,怎么这个贵公子简直就和自己杠上了,刚刚的谈话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不过就算听到了,那也无所谓了。
反正是个不相干的人而已。
……
三阳郡的总总,并没有影响到和县辛夷和萧元祐夫妇的生活。
辛夷如今教导着二十个学生,日子忙碌而充实。
她不仅仅教导女孩们读书识字,也请了绣娘教导女孩们女红针线。
既然是为了让孩子们多一条谋生的路,那原本的路也不能堵死。
那个叫春枝的小姑娘,不仅仅书读的好,就连女红针线都比其他同龄孩子要好,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辛夷自然也觉得这孩子可以栽培,有时候也会有些东西赠送给她。
只是,那孩子当面喜滋滋的收下了,可是背后,却将那些赏赐嫌弃的丢到一旁。
仿佛那些东西是最低贱的东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