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予想想,这也是年末打官司的劣处。
法院堆积了许多案子,急需在年前解决,法官又忙着写年终总结、开总结会,人的精力有限,法官的精力细分到每个案子中,就少之又少了。
她迟疑了下,还是提了出来:“有没有觉得警方结案得有些草率?”
霍燃闻言,淡淡地道:“年关将至。”
短短的四个字落在了苏予的耳中,她一下就松了口气,霍燃这样说,就说明他早已经有了准备。
苏予说:“你已经找人去查了么?”
霍燃的黑眸锐利了些许:“等陆浸的消息。”
*
再一次开庭,苏予的旁边仍旧坐着谢老,谢老眸色冰冷沉沉,眉间的皱纹痕迹深深,整个人的周身都散发着久居高位的威严。
他的眸光一秒钟都不肯错过地盯着谢申,紧紧地咬着牙根。
苏予只看了谢老一眼,就将视线转移到了谢老旁边的那个女人身上。
是谢申的太太。
她看起来很温婉,脸色却不太好,肤色苍白,一直用力地抿着唇,嘴唇上的血色被她抿得只剩下了惨白。
她穿着厚厚的羊毛大衣,整个人显得很怕冷,到了屋内,也没有脱下外套,苏予的目光往下,她的肚子那里有着起伏的弧度。
她像是没有注意到苏予的目光,也跟谢老一样,专注地看着谢申。
谢申坐在了监椅里,垂着头,抿直了唇角,他黑色的头发微长,因为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往下滑落,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让人看到他线条冷硬的下颔。
审判长的法槌落下,她严肃的嗓音在法庭里传播开来:“根据法律规定,在法庭上除了辩护人为被告人辩护之外,被告人还有自行辩护的权利,被告人谢申,你需要为自己辩护吗?”
谢申心不在焉的,审判长问完之后,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审判长再次敲击了法槌,声音大了点:“被告人谢申!”
法警推了谢申一把,想要提醒他,法官正在问他问题。
谢申却不知道为何,突然间暴怒了起来,他猛地抬起了头,黑眸阴森,眸光狠戾,从黑发的碎隙中透了出去,直直地射在了法警的身上。
“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审判长的声音染上了浓郁的怒气:“被告人谢申,请注意法庭秩序,遵守法庭纪律!你现在需要为自己辩护么?”
她手上的法槌重重敲打的声音,因为用力显得格外刺耳,苏予的心脏都跟着蜷缩了下。
谢申的手指紧紧地攥着,青筋虬结,在手背上浮起了一条条粗壮的筋络。
他骨节是苍白的,猛地流露出的眼神是阴狠的,映衬着他脸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显得格外可怕。
他冷笑了下,喉结上下滚动着,菲薄的唇是两片薄薄又犀利的刀片。
他沉闷了一会,转了转眼眸,看向了霍燃。
霍燃的黑眸幽深淡漠。
谢申动了动唇,唇畔的冷笑弧度越来越深,他是故意的,嗓音沙哑道:“没有什么好辩护的,我认罪,就是我杀了盛晚,虐杀式,先捅她的胸口,十几刀,最后看她没有反应了,一动不动了,我再捅了她的右颈。”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情绪也跟着手上力道的增加,而变得越来越激昂。
他咬紧牙根:“盛晚难道不该死么?她死有余辜,她勾引我出轨,她强迫我跟她上床,她几次故意设计怀孕,想用孩子来胁迫我离婚!我早腻烦了她,我都说了我太太怀孕了,我要跟她分手,她却贪得无厌,想要一大笔分手费!”
“所以她该死,我一觉醒来,就直接捅死她!只有她死了,我的生活才能正常!”他双目猩红,盯着审判长,大声道,“看到了么?我太太还坐在旁听席,她怀孕了,她受不了刺激,盛晚却想去威胁我太太,她这种女人,死一百次都不觉得可惜。”
审判长的脸色很差,有些黑,绷着轮廓的线条,右手快速地在纸张上记录着什么,检察官先是一愣,然后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喜悦。
不管谢申是为什么要在法庭上这样自毁,但他这样做了,就等于又主动送上来了定罪的证据,难逃法律的制裁。
苏予被他的话气得手指克制不住地颤抖,胸口隐隐发疼。
谢申是故意的。
明明就有可能无罪释放了,他却在法庭上长篇大论地辱骂来表明他的杀人动机,甚至临时改了口供,直接认罪。
谢申的最后一句话是:“所以,我的行为就是正当防卫,请求法庭对我作出无罪判决。”
苏予睫毛翕动,绷直了红唇。
果不其然,他话音落下,法庭上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无非就是认为谢申厚颜无耻,都承认恶意杀人了,还不知廉耻地声称自己是无罪的,众人骂完了谢申,又开始骂霍燃是个没有道德底线的律师,一点都没有公平和正义,律师都是骗人的讼棍,还有的幸灾乐祸,今天应该要判谢申有罪了吧,都承认杀人了,霍律师终于要输了。
苏予的手指慢慢地蜷缩在一起,有些紧张,心脏悬了起来。
审判长抬起头,严肃地扫了在场的众人一眼:“现在休庭十五分钟,等待合议庭评议后,再进行当庭宣判。”